关灯
护眼
字体:

天幕(6)

作者: 默阡陌道 阅读记录

费前把注意事项交代了一遍,对姜心蕊说:“你可以回去了。”

“明天回来复查,是吗?” 姜心蕊再次确认。

“对。”

姜心蕊的好朋友陈笑枝看到费前走出手术室,立刻上前:“你好,你是做手术的医生吗?”

费前点点头说:“是。”

“姜心蕊的手术做完了吗?”

“做完了。” 费前说。

陈笑枝扶着姜心蕊:“挺快的,我刚坐下,想刷一下屏,都还没刷完,手术就做完了,还以为要等很久。”

“你说我会不会瞎了?”

“别乱说!”

陈笑枝藏不住事,还没有出手术室,她就急着说:“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好帅啊,穿白大褂真的是我的菜。”

“有兴趣啊?” 姜心蕊说。

“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你以为看上你,你就有机会吗?走吧。”姜心蕊知道陈笑枝不满意自己的婚姻,常常说一些白日梦话来调侃自己。

“俊延知道你做手术吗?”

“我们分开那么久了,他为什么会知道?”

“以为你们还有联系,毕竟好了那么多年了。哎,算了吧,又不缺他一个男的,人生不过是一场修行。” 陈笑枝安慰道。

姜心蕊想:人生从来就不是一场修行,我们都是试验品,是整体对个体进行实验的实验品。虽然心里这样想,嘴里也没有反驳陈笑枝。

人可以享受很多时间纵轴积累下来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但是纵轴带来的旧念给人带来的精神苦困也很多,把人紧紧裹住,越挣扎越绝望,连气也透不过来,自断手脚才能自救。爬不回去跟智慧古人把酒言欢,也等不到去跟未来的知音天幕共舞。挣扎在那些无形的固定的格子里,看不见过去,找不到未来。

陈美枝拉着姜心蕊的手站起来,姜心蕊找不到平衡,另一只手伸出来摸索着。

无数星星在闪烁,星光每闪一次,都会有生命随着光而去,一束束烟在亮光中飘去,消散得毫无踪影。天幕上的颜色出现错乱,混在一起,慢慢变黑,转灰,变浅,又恢复了正常。某些人和事打了结,成团而乱,要么自救,把结打开,要么陷入混乱,生灵受难。天幕上隐形的网格,布满着移动的点,微小得看不见,把背景抹去,那个点就不存在了。无数的点,在时间的横轴和纵轴密密麻麻地出现又消失,如果有一个可以兼容横轴和纵轴的容器,就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点在漂浮,壮观无比。现实是只能看到一个横截面,纵面只能从各种媒介,各种研究考证里寻找踪迹。

人类不满足于短暂的存在,科学家们疲倦不休地寻找人类生命的各种可能,还是无法满足心灵的需要,于是穿越小说出现了,生活里找不到方向的人拿着手机刷屏,陶醉在纵轴的愉悦里,逃避时间的横轴。那个收藏纵面的容器是不存在的,人们只好沉溺于故事里,得到短暂的满足。天幕之外,会有一个可以同时收容时间横面和纵面的容器吗?试想我们每一天的自己都会存在于那个容器,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收藏,思维是一个超体,可以看到从出生起个体连续不间断地同时存在,三维四维一百个维度的空间也无法承载,因为这会是一个大到无法计算的庞大的超级体,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的生命,是无间断的死亡和新生,直至新生能力消失,生命就到了尽头。人类企望生命可以得到无限延长,即使以后科技可以实现我们的梦想,我们仅有的空间能允许这一愿望实现吗?

执念于生,害怕于死。大脑里有一个虚假错误的认知,造成对不间断的逝去视而不见,也就不能接受整体的消失。如果躯体可以冻结,思维却能够不间断地工作,生灵又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最终变成了一个相反的结果,只有时间的纵截面,时间的横截面会消失呢?就如窗台上那朵永生花,美丽但是没有生命。

农耕时代,人们还有农闲的时间休息一下,即使是农忙季节,也可以坐在田埂上聊个天。现在,那些靠影像声色存在的人们,即使银行里的数字这辈子也花不完,还是从早忙到深夜,每一个人都在用尽所有的时间去记录,到今天,技术已经让人类可以把任何一段纵向的横截面保留下来,这让人们出现从来没有过的疯狂,人类的焦虑和自恋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淋漓尽致地表现过。

从来最狠的是同类间的相互厮杀,而生灵又是靠着抱团取暖而存活至今。人类更是如此,对感情的需求从来都有,但是在今天,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敏感和脆弱,一场狂欢,一个盛宴,甚至一场直播,一个人,都会在人群中引起骚动,像大海的波涛在翻涌,如果没有这些狂欢的时刻,又如何串起我们的情感。疲倦的身体,个体脆弱得如此不堪,得依附在那些飘渺的狂欢中,以各种形式,把自己慢慢消耗尽,手机的电量得时时刻刻充满,电量显示图标成了我们安全感的依赖,不能断线的是我们无处着落的情感,无法从内制造能量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内心,便会向外不断的挤压,五爪四伸,靠吸食着周围的能量得以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