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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3(26)

大妈用力推了我一下,我才从无边的神游中解脱出来。之间我妈穿着一件薄薄的好像T恤又好像长裙的睡衣,盘腿做在c黄上,她一手抱着半个已经快被掏空的西瓜壳,一手拿着一根银色的勺子,伸进瓜壳里狠狠剜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响亮的嚼着。

我又在乱想着:这样的季节,能买到西瓜吗?

房间里的两盏台灯现在只有一盏亮,昏暗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我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之空洞比米砂小姐看到我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她把嘴里的西瓜籽吐在那半个瓜壳里,把西瓜壳用力的放在c黄头柜上,缓缓躺下,闭上眼,好像一下子睡着了。

“你妈病了。”我爸站在c黄边,扇着一把巨大的蒲扇,故意很大声地说:“都是想你想的。”

我想说:“都是想前想的吧。”但我忍住了。我可不想我爸手上的那把大蒲扇直接送到我脸颊上。于是我在大妈的示意下,在我妈的c黄边坐下了。所有的人都很有耐心,包括我妈,她装睡装得我都以为她睡了,仿佛还听到她的鼾声。终于,我妈把眼睛睁开了,她侧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把头仰起来,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回来给我送终的吗?”

“胡说什么呢?”我有点被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吓住,安慰她说,“我在外面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忙?”她的眼睛又睁开了,头仰的更高,几乎和c黄面呈六十度,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毛得我就快要尖叫出声的时候她再度发声,“忙什么?”

我把一颗心按回去,维持着我的耐心说:“等你病好了,我慢慢跟你说。”

“老娘没病!”她忽然利落地从c黄上坐起来,吓了我好大一跳。然后她忽然迅速地cao起c黄头柜那半个瓜壳,对着我爸的大蒲扇直砸过去——“老娘要是有病,都是被你这些龟儿子们气的!”喊完这一句,她又直挺挺地睡了下去。

我爸灰溜溜的捡起地上摔成八块的瓜壳,走到屋外去。

哦,我的妈咪。大妈说错,她不是脑子不清楚,她已经疯了。就算没疯,我看离疯也不远了。我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手腕的表,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我终于感到无比的困倦,我起身,走到阳台上,深吸一口气。

我一直觉得,这个城市最美的月亮还是西区的,因为西区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化工厂和造纸厂,月光最慷慨无私,可以尽情地洒到每个角落。但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也许连它也觉得累,所以躲起来休息了吧。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谁要是硬要勉强谁,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傻逼。爸爸出现在我身后,手上端着一杯水,递到我手里说:“你妈赔了四十几万,还没缓过劲来。”

虽然我一直都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但此时此刻,我真希望我有四十几万,那么我会全掏出来给她,别说四十几万,四百万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可惜很多时候,想要慷慨也要真有那个资本。

“回来就好了。”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她叹着气对我说,“不要再去什么北京了,我让你大伯在公司给你找件事做,在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陪陪你吗。在外面有什么好,想想你姐```”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又要开始抹眼泪了。自身难保的我对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把头扭到另外一边去看黑漆漆的天。还记得以前我妈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等哪天天上掉下钱,我就给咱家买个```”搞得我在十岁以前,一直以为天真的会下钱的,靠。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放进口袋里,触到放在那里的冰冷的意境被我关掉的三星手机,想到北京生死未卜的阿布和神秘莫测的吴明明,心乱得像一推无论无何也解不开的毛绒球。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天会下钱,人却永远不会长大。

这是一个让人痛苦的希望,所以我决定停止一切思想,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婉转的鸟鸣声惊醒的。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清晨有这么好听的鸟鸣声。所以醒了好几分钟了还疑心自己还在梦中。比起北京那个又脏又乱租金乱贵的小屋,我第一次感觉到被我在心里诅咒了很多年的家的珍贵。我爬起身来,走到屋外,发现妈妈还躺着,老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头不知道是早上的还是昨天累计起来的,反正一个烟灰缸已经堆得满满的,再也没有空隙。我走过去,替他把烟灰缸倒掉,他拍拍沙发,示意我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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