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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2(29)

是他和白然的结婚照!我习惯性地抬抬头,原先挂照片的地方果然是空的。他把照片举到我面前,白然那张巨大的骇人的笑脸紧紧贴着我的鼻子,他还在把照片往前推,一边推一边粗声粗气地对我说:“道歉,你要道歉!”

我的全身像过电一般地颤抖了一下,我用力把照片一推,站起来大声说:“你真的喝多了!快去睡吧!”

“你对不起她。”他的手一松,照片滑落在地上。白然躺在地板上,在那层薄薄的灰尘后面,依然笑得那样无耻而寂寞。他珍惜地抱着那瓶二锅头,突然纵声大笑。这种笑令我窒息,我手足无措地把窗户噼里啪啦关上,他在我身后继续说:“关窗户!你关什么窗户!不该让别人知道知道吗?你害死自己的妈妈!你这个罪孽!”他用一种陌生而嘲笑的口吻说完这些,又一次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种笑声转眼就瓦解,变成了干涩的呜咽。

我艰难地转回头,他把自己手中的酒瓶朝我扔过来,我没有躲,酒瓶却没有打中我,而是砸在地板上,早就过时的旧地板上又多了一块新的划痕。我摇摇晃晃地俯下身去收拾玻璃碎片,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着我大喊:“住手!你这个罪孽!罪孽啊!你说,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欠了你什么!我大半辈子的人生,大半辈子都毁了,都被你毁了。你把我送到你妈妈那去,你把我送到你妈妈那去!”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从沙发上滚下来,膝盖在地上迅速地移动,碾过玻璃碎片,朝我的方向挪来,他握着拳头举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等待我用手铐把他铐起来一样,他把拳头送到我的眼前,晃着它们对我喊:“然然,然然,带我走吧然然!”

莫醒醒(5)(2)

他逼近我以后,我才发现他真的在流泪。眼泪从他纵横的皱纹里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他头发蓬乱,衣着肮脏,潦倒异常。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其实并不是很生他的气,相反,我真的很想把这样一个受伤失常的爸爸搂住,和他一起大哭一场,可是他却对我掷地有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莫醒醒(6)(1)

然然,然然。

一声又一声。

然然!哼,你可曾知道,她的灵魂从未系在你和你的女儿身上?你可曾知道,她在死的那一刻是那样快活而甜蜜?她有多么不堪你和我的重负,她有多么解脱而放松,而你可曾知道?哦,不对,你应该知道,不是吗?你了解一切真相,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呢?

想到这里,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爬到那幅巨大而肮脏的黑白照片旁边,举起了它。我站起身,把白然的脸转朝地面,用尽全力高举起它,把它摔在了地板上。

我不愿看到她的脸,无论是破碎还是完好。一分一秒都不愿。

那一刻,我脚下的地板有些轻微的震动。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破碎声之后,我的耳朵里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我只看到他抱着酒瓶半躺在地上,我没有听到他坚硬的哭声,也没有听到桌脚的酒瓶倒地的声音,我只是飞快地跑上了楼,把我的房间锁了起来。

这一次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我只是很累。我躺在我的小c黄上,从阁楼的小窗户里,数着那些飘过的云彩。

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都被太阳染得鲜红,那么醉人。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楼下终于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我也不愿意去猜测和关心,我只是数着我的云彩,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朵朵鲜红,朵朵醉人。

其实到第二天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夜晚,哪里会有什么云彩呢?我也是疯了,真的疯了,被他们逼疯了。

这是迟早的事。

那晚我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很奇怪的,我在梦里梦到许琳,她穿得像个新娘子,头发剪得很短,她伸出手来摸我的脸,人却忽然消失在空气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敲我小阁楼的门,一面敲一面低声唤我的名字:“醒醒,醒醒。”

我挣扎着爬起来开了门。路理弯腰进来,看着睡眼惺忪的我说:“都中午了,你怎么还在睡?”

我理了理凌乱的睡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他:“几点了?”

“十一点半。”他说。

噢,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我忽然想起来:“你怎么进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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