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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44)

“是。”我依然乖巧地答。

“我家女儿我最清楚。”我爸说,“没有比她更乖的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乖有什么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我妈的心思真是越想越歪,我和老爸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地吃起东西来。

有时候想想,像我父母爱我一样,我也真的很爱我的父母,但是,我的内心,是他们看不到的。我很难想象他们看着我在阳台上抽烟会怎么样,看着我被别的男生拥抱会怎么样,也许我妈会就此晕过去也不一定。就凭这一点,让我深深地相信一句话:人的心,深似海。

谁知道谁在想什么,谁又会是谁的救世主。

我早明白这一点,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坚持着我自己的坚持。

新生集训结束后,正好是一个周末。我买了一张上海地图,研究了大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又走了好长时间的路,终于找到了那所学校。学校的招牌显得有些陈旧,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气派,我在门卫室问了一通,又抓住两三个学生问了一通,总算找到了我想找的地方。我在男生宿舍的楼下看到一个名单,上面写着各个宿舍的人名。名单已经有些破了,我用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终于停在那两个熟悉的字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忧伤。

302.他住302。

那是一幢很旧的楼房,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让你有随时会踩空的错觉。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在心里说:“许弋,我来了。”

我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平头的看上去愣头愣脑的男生。

“找谁?”他很防备地看着我问。

“许弋。”我说,“请问他在吗?”

“不在。”他要关门。

我用手拦住:“请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你打他手机吧。”

“请告诉我号码。”

“我没有。”他说。

“拜托你。”我说,“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他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阵子,这才告诉我说:“你从校门出去,左拐,顺着走十分钟,有个酒吧,他周末应该都在那里打工。”

我跟他道谢出来。九月的上海,天高云淡。三百六十五天,从知道他到上海来读书的那一天起,这条路我走了三百六十五天。我想起他拎着一个大书包走出校园的那一瞬间,我想那些在教室里苦苦读书的日夜晨昏,凭着心里的一个意念不敢轻言放弃的理想。现在,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并没有以前想象中的那样慌乱,仿佛只是去见一个老友,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我多年。

酒吧的名字只一个字,叫:等。

它座落在整条街的最角落,小小的门面,要是不注意,会把它给忽略掉。我推门进去,中午时分,酒吧里几乎没什么人,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几个红色的沙发,暗色的长条木头桌子,桌上长长的玻璃瓶里摆几枝盛放的黄色野菊。我刚坐下就看到了他,他穿制服,拿着单子走到我面前,问我:“请问喝点什么?”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他认出了我。把单子放我桌上,转身走开了。

“许弋”。我喊他,我糟糕地发现,我的嗓子忽然哑了。

他背对着我站住。

“你今天有空吗?”我说,“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转身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要工作,晚上十一点才下班。”

我微笑着对他说:“好的,请来一杯冰水。”

“对不起,这里不卖冰水。”

“那么,西瓜汁。”我说。

几分钟后,他给我端来一杯红色的西瓜汁。外加一杯冰水,水上飘着一片金黄色的柠檬。他把它们放到我的桌上,低声说:“我请客,你喝完后走吧。”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冷漠。我控制着我的眼泪,不让它轻易地掉下来。

他走开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看,老掉牙的杜拉斯的《情人》,我看过这部影片,梁家辉和他的法国小情人,在异乡旅馆里,她不顾一切索取爱的眼神令我激动。准确地说,我只是看了一半,因为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买菜回来,在她有些不安的眼神里,我关掉了电视。

结局和我想象中一样。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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