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星(17)

“小心别被车外的人看到。”

我叮嘱了一句,接着抽出一根烟，轻轻揉了揉烟草的部分再递给她。

身穿校服的女生在车上抽烟的模样显得极不自然。少女用打火机点火，动作生疏,吸了一口之后剧烈咳嗽。

“每次只吸一小口,然后停一会儿比较好。”我提出建议,“我想一开始这样抽,味道会好一些。”

她听取了我的建议,可还是被呛到了。

我本来想好心提醒一句“抽烟可能不适合你”,不过看到少女不依不饶地挑战了好几次,便决定随她去了。

“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说。”我先开了个头,接着问道,“你姐姐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想回答。”

“这样啊。”

少女将烟蒂丢进烟灰缸里。“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她说道,“总之有几个人把我逼到无法恢复正常的地步,她就是其中一人。你先记住这一点。”

“你说的无法恢复正常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格已经出现无法补救的缺陷这么说应该听得懂吧”

“不懂。在我看来,你还在正常范围内。”

“这么快就想争取加分啦讨好我也没用。”

“我没这个打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确实希望这句话能让她高兴。

“你说正常范围内,是吗那我就让你看一个反常的例子吧。”少女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熊布偶。

那个布偶身穿红色军装,头戴黑色帽子,手感看起来很好。“我都这个年纪了,还离不开布偶。要是没有时不时摸它,我就会异常不安……是不是令人毛骨悚然”

少女豁出去似的说道,看来她非常介意这件事。

“这不就是‘奈勒斯的毯子’(注:史努比漫画《花生》当中的角色奈勒斯总是毯子不离身,现指人依赖于某物)吗这种情况很常见,没什么可耻的。”我打圆场,“我认识一个给玩偶取名字还和它说话的家伙,那才恶心呢,而你不过是摸一摸……”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么恶心。”

少女瞪了我一眼,把布偶收进书包。我心想自己真是多嘴,但已经追悔莫及。我刚才似乎用一种最有效率的方式贬低了她的价值观。可是,谁知道这个眼神冰冷的女生会给布偶取名字呢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今天的来信主题是‘感到活着真好的瞬间’。”广播节目主持人说,“首先是笔名为‘Kyo’的读者的来信。‘今天我喜欢的女生向我表白了，我感到又高兴又惊讶，她甚至还瞒着我准备了礼物……’”

我正准备伸手，少女就先一步关掉了车上收音机的广播。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这个话题实在太耀眼了。

离开塞车的马路之后,我们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驰,道路两旁满是火红的枫叶。两个小时后,到达少女姐姐所居住的城镇。我们在汉堡店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开了几十分钟的车,终于抵达目标住宅。

这是一栋整清干净的房子。红砖围墙内有一个修整过的庭院,四季都会绽放的玫瑰花盛开着,角落的石板地上则放着一个带有顶棚的秋千。房屋外墙是几乎能与天空融为一体的蓝色,二楼的三个扇形窗则是白色的。

这栋房子看起来十分温馨。少女说她的姐姐就在这里过着新婚生活。

我心想:这里和我老家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老家的住宅虽然造价也不便宜,但似乎表现出了住户内心的荒芜。外墙遍布藤蔓,地上散乱地摆放着废弃的三轮车、溜冰鞋、婴儿车与汽油桶之类的东西。难得有一个那么大的庭院，却像废弃的空地一样杂草丛生,沦为一群丑陋猫咪的聚集地。

说不定我年幼时家庭还算幸福。不过无论情况究竟如何，等我懂事以后,双亲已经毫不关心家庭了。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唯一的孩子似乎也成了沉重的负担。我一直对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成立家庭感到疑惑不解。母亲离家时,我反而觉得放心毕竟对他们而言,这才是合理的情况吧。

“这个家真不错啊。”我感慨道。

“你在门外待命吧。我想很可能不需要你帮忙,不过请你做好随时开车的准备。”

少女脱下外套交给我，然后穿过庭院的拱门走到玄关,摇响挂在墙上的门铃。

清脆的金属声在周围回响。

木门缓缓打开,一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走了出来。

我躲在树荫下观察那名女子。她身穿深绿色的套头针织衫与灰色长裤,头发染成讷色,发尾微微往内卷,眼神十分理智,从开门到露脸的一连串举止也很优雅。

她就是少女的姐姐吗五官确实有些相似,例如颜色较淡的瞳孔、薄薄的嘴唇。可是姐妹二人的年纪未免相差太大了,最重要的是,我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个会伤害妹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