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星(19)

我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心想:真是如此,死亡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撞死少女一事和此时此地发生的惨剧毫无区别。虽然少女的“延后”能力让我觉得车祸不够真实，但是此时,她在我眼中变成了一个包着布的块状物,更为凄惨。

我的脚边也即将染成红色,于是退后一步,说道:

“我是为了给车祸赎罪才帮你的……可是,要是为此害人,那就本末倒置了。我不想做这种以血洗血的事。”

“你不想做的话就停手啊,我可没有强迫你。”少女说道,“况且等到‘延后’的期限结束,我的所作所为都会消失。无论现在的我

如何挣扎,都只能让别人暂时死亡。这不就表示,我怎么做都没关系吗”

没错,这名少女是已死之人。从发生车祸的十月二十七日开始,她就不在世上了,即便想采取什么行动也无济于事。不存在的少女的一切行动都不会成真。无论做了什么事,一旦“延后”状态解除,这些事都将不复存在。就像失去比赛资格的选手不能赖在球场上一样,无论之前拿了多少分,经历了怎样的比拼,只要比赛结束就算输了。

这么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怎么做都没关系”。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最终不过是毫无害处的自我满足,和凭空想象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让她在死前满足心愿又有什么不好呢不对,即使只是暂时的，人受伤就会流血、疼痛,那么她确实给别人带来了痛苦,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做,不是吗

不过,现在不是为此烦恼的时候，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而不是讨论这些问题。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被人看到就糟糕了。”

少女点了点头。我脱下外套,披在少女瘦小的肩上。只要把大衣的拉链拉至胸口，从远处就看不出她一身红。这件衣服还挺贵的,但只要“延后”状态解除，一切就会恢复原状,所以无须担忧。

我从门口探出头,确认马路上没有人,然后向少女招了招手。

可是她仍然坐在原地。

“喂,你怎么气定神闲的快点过来。”

我跑向少女,抓住她的手,想拉她起身。结果少女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软在地。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腿软啊。”少女说得事不关己似的,“真没出息,这下子我可没资格嘲笑你刚才的表现了。”

少女只用上半身的力量撑起身子,看来她腰以下的部位都使不上力气。她用双手在地上慢慢爬行,看起来就像搁浅的人鱼。

她看起来若无其事,实则方寸大乱。

“你暂时站不起来吗”

“是啊……-看来带你过来是正确的选择。好了，快把我抱上车。少女伸出双手,态度高傲得一点也不像只能拖着腿爬行的人。然而她的手颤抖不止,就像被人王在宝久白外的赤身小孩一样。

我抱起她纤细的身子。她并没有看着那么轻。但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能背着跑的。我现在已经浑身冷汗了。

我先确认马路上没有人,才把少女抱到副驾驶座上。接着再次环视,确定周围不见人影，便用力踩下油门。

我遵守时速限制，尽可能挑较少人通过的道路行进,握着方向盘的手早已大汗淋漓。

看到我频频望向后视镜,少女说道:“不用担心,没事的。”“如果我们因为刚才的事件被逮捕,我应该可以‘取消'。只要用这一招让讨厌的事情全部延后就好了。”

我默不作声。

“你好像有话想说”少女问道。

“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我把为自己加分一事抛诸脑后,“我知道你姐姐曾经对你做出很过分的事,但是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在她的手掌上留下一样的伤痕不就好了吗她对你做了什么可以请你说一说能让我接受的理由吗”

“那我问你，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你就能接受吗”少女继续追问,“比如,为了阻止妈妈和姐姐吵架,却被她们刺伤,害我再也没办法弹钢琴，那可是我曾经的人生意义啊。姐姐每个星期都会带一群家伙来家里,逼我一口气喝下烈酒,要是我忍不住吐出来,他们就会拿出电击棒。爸爸喝醉之后抓着我的头发,用香烟烫我，还反复对我说‘就是你在碍事,赶快给我消失’。我在学校被一大群人逼着喝下脏水,或者被勒住脖子直至昏迷。还有同学打着‘解剖’的旗号割断我的头发，割破我的衣服，绑住我的双脚，把我推进冬天浑浊的泳池……只要告诉你这些，你就愿意稍微表示肯定吗？

如果这番话不是在此时此刻说出的,我应该不会相信,也许会把这些话当成青春期的女生常说的谎言,抑或是对事实的过度夸大。

然而,我亲眼看见了她动手的场面,所以能接受她的说法。“我撤回前言。对不起,看来我害你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我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