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星(4)

“也是。顺便问一下，你以前想当什么？”

“这个嘛，我什么都不想当。”

“骗人。”梁光顶了顶我的肩膀说道。“小孩子不都会因为大人的影响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有梦想吗？”

“可是我真的没有。”

电视里传来欢呼声，看来比赛有进展了。篮球被高高盖下，后卫拼命去追，球已经被对方后卫传到前场，在最后被绝杀了。观众席上的观众和解说都激动的喊了起来。

“对了，你初中加入了篮球队，而且还是市内知名的自由人吧？”梁光问道，“我听初中朋友说过，有个很强的运动员，明明才一年级，却当上了队长，真是神了。”

“应该就是指我吧。不知怎的，我的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可我在二年级就离队了。”

“是受伤了吗？”

“不是。这件事说来有点奇怪……初二那年夏天，我们在市内比赛中取得了冠军。那时候我确实成了英雄。这么说像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但能赢下比赛，几乎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所中学能赢得比赛都是非常罕见的事，更别提是冠军了，所以全校师生都来为我们加油打气，见到我的人无一不称赞我。”

“从你现在的模样来看了，完全想象不出来啊。”梁光话里带着怀疑。

“也是。”

我苦笑道。他做出这种反应合情合理。我每次回想起那些时候，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我在学校里没几个朋友，本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学生，却变得出名起来，在那段时间成了英雄。那种感觉太棒了。可是，我每当我躺倒床上回想起比赛的过程，突然觉得非常羞耻。”

“羞耻？”

“没错，就是羞耻。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心想这有什么值得欣喜若狂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在那种情况下，高兴也是很正常的。”

“也是啦。”我回答道。梁光说的没错。我要是当时没有高兴的话，反倒不正常，因此大可为之高兴。可就是有某种东西从意识深处冒出头，反对我这么做、我的心情就像因过于膨胀而破裂的气球一般，一瞬间就萎靡了。

“总之，就从冒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越来越觉得这一切十分可笑。于是，我不想再丢人现眼了。到了二年级要预选赛的时候，我坐着车，结果跑去电影院连续看了四部电影。我还记得因为电影院空调开的太冷，自己一直在那里发抖。”

梁光捧腹大笑：“你是傻瓜嘛？”

“我是一个大傻瓜。不过，就算时光倒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比赛当然是以悬殊的差距惨败，队员、教练、老师、同学、甚至父母，都勃然大怒，仿佛我犯下滔天大罪似的。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我说我弄错日期了。这个回答似乎是火上加油。暑假过后，开学第一天，我就被带到隐蔽的地方围殴，鼻梁骨折，身上都是淤血。”

“你是自作自受。”梁光说道。

“完全没错。”我表示赞同。

电视上的比赛两队球员行礼后握手，输掉的一方一直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想来应该也是被迫的。总觉得很病态。

“我从小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孩子，从未有过想做的事情和想得到的东西。我做事只有三分热度，很难保持专注。像圣诞节的许愿条，我每次都是白卷。所以我们家没有所谓的圣诞礼物，但我不曾对这一点感到不满，甚至别家的小孩好可怜，每年都得决定自己想要什么。就算拿到压岁钱，我也只交给妈妈，用来补贴钢琴班的学费。而且我去上钢琴课，也只是想减少在家里的时间。”

“你这个小孩一点都不纯真，真是让人不舒服。”梁光说道。

“可是，当时我一直认为这样很正常，大人总是骂傲慢的小孩，却不怎么教训无欲无求的小孩，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自己很奇怪……我现在遇到的困难多半就是这一点。面试的考官应该也看出我并非真心想工作，而且不想要钱，甚至不期望得到幸福。”

梁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说了无趣的话。

正当我想改变话题，随便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梁光开口了：”不过，你之前和笔友通信时很开心吧？”

“笔友啊……我确实有一段时间在写信。”

明明一直铭记在心，我却像是事隔多年才想起来似的这么说道。

梁光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和苏禾是笔友关系。而且一直在信中撒谎。一年前，我在喝酒的时候喝醉了，不小心说漏嘴了。

“的确，要是说我没有乐在其中，那就是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