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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中的星(62)

作者: YZsniper 阅读记录

放学后,出了校门后走了一会儿,就被一群埋伏在这里的家伙逮住,我书包里的东西全被撒到马路上,连制服口袋与钱包里头都被仔细检查。照这情形看来,置物柜和抽屉大概也都已经被翻过了。

他们当然找不到要找的学生证,大约二十分钟搜查就结束了,但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他们把我推进沟渠泄愤,里头虽然没水,但有发出腐臭的黏稠污泥与堆积了将近二十公分厚的枯叶。我在着地的同时脚下一滑,就埋进了污泥当中。然后书包的东西接连被丢下来,笑声渐行渐远。

大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似乎是跌下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过,伤口外翻,鲜血直流。要是待在这么脏的地方,说不定会感染细菌,得分秒必争地离开这里才行。但脚却不听使唤,既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看到伤口骇人的模样而震惊。我有种像是胃被人用力握住的感觉,呼吸的节奏越来越乱,看来我也会和常人一样觉得很受伤。

我告诉自己说,和高中时在冬天被推进游泳池的经验比起来,这根本没什么。我在冰冷的污泥里躺着不动思考,沟渠比我的身高还深得多,就算跳起来能攀到边缘,要爬上去多半也很难。应该会有地方放着□□,可是在去找□□之前,我得先把散得到处都是的物品收集起来才行。笔记类的东西可能已经不能用了,所以只拿最基本的东西走吧。今天就放弃去碰头地点吧。只要说身体不舒服就好,等我成功离开这里,就直接回家,先用手洗过制服再丢进洗衣机……之后的事情就等到时候再想吧。

本来要和月昂同学一起听的CD掉在一旁,捡起来一看,光盘已经裂开了。我四处张望,天色本来就暗,再加上沟渠两旁设有围栏,我的身影不会被任何人看见,所以我想睽违许久地哭哭看。我抱住双膝,缩起身体,发出呜咽声。一旦开始哭泣,眼泪就源源不绝地流出来,让我找不到机会停止。

把我推下沟渠的那些家伙,似乎并未把书包里的所有东西都丢掉。有几张讲义和笔记留在马路上,被风吹得到处飞散。其中一张,就被正想兜个圈子回家的月昂同学捡起。他的耳朵很灵敏,并未忽略我那混进风声中的哭泣声。

我听见有人爬上围栏,往内侧跳了下来。我赶紧压抑哭声,屏气凝神。无论来的人是谁,我都不想被人看见浑身污泥哭泣的模样。

“苏禾?”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我的心脏差点当场冻结。我不及细想,低下头试图遮掩身分。我窘迫地心想,为什么?为什么月昂同学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知道缩在沟渠里的人是我?

“是苏禾吧?”

他又说了。我保持沉默。可是当他又唤了一次我的名字,我就下定决心表明身分。

反正迟早都得说出来。就是因为一直拖延到现在,才会变得非用这种最糟糕的方式拆穿谎言。

这是报应。

我抬起头,问说: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啊啊,果然是苏禾啊。”

月昂同学只说了这句话,就把一个东西往上空一扔,轻巧地跳下来,坐倒在污泥里。这一跳之下溅起了污泥,还有几滴溅到我脸上。接着又有各式各样的东西掉下来,看来他扔出的是掀开的书包、教科书、笔记与铅笔盒等物品,也都接连掉进污泥里。

月昂同学就像我先前遭遇的那样,躺在污泥里动也不动,也不管他的衣服与头发都沾满了污泥。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吶,苏禾。”

“是。”

“你看那个。”

月昂同学指向正上方。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到今天是冬至。

我们并肩躺在那里,从沟渠里仰望满月。

大腿的伤势就不用跟他说了。我不想让他更担心。

我一边在阴暗的沟渠里走得脚步声啪哒作响,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招出我说的谎言。包括我从高中那时候就一直在信上写的谎言;包括继父和继姊来了以后让家里变了个样的情形;包括我从这个时候起,在学校也开始受到霸凌,再也找不到容身之处;还有包括过去我所受到的各种凌虐。

他并不刻意应声或随口说些感想,只默默地听我说。以前我曾经试过一次,找每周会来高中一次的心理谘商师诉说我的烦恼。咨询师是一位二十四岁的硕士班学生,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以令人厌烦地夸张且形式化的方式响应。总觉得这是过度强调他“好心在听我说话”,硬要我接纳他的诚恳,觉得很不自在,这个印象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月昂同学肯默默听我说话,让我觉得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