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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中的星(65)

作者: YZsniper 阅读记录

“到时候,我会做形式上的抗拒。”我回答。

“不可以只有形式上啦。”他难为情地笑着说:“一旦你觉得我会对你乱来,尽管往我眉心狠狠揍一下。只要这么一下,像我这样的胆小鬼就会恢复理智了。”

“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我牢牢记住,千万不要打他的眉心。

月昂同学点亮台灯,开始看书。我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幅光景。

我怀着这样的念头睡着了。

往后的日子里,我频繁地到他房间借床睡。我一换上睡衣,钻进毛毯,月昂同学就会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播放音乐,并随我的意识远去而慢慢降低音量。当我睡饱醒来,他就会帮我泡一杯热腾腾的红茶,然后让我坐在脚踏车后座,送我回家。

自从有一次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月昂同学轻轻帮我把掀开的毛毯重新盖好后,我就学会了一种最轻微的翻身动作,能够将毛毯自然地掀开。其中最难的环节,就是他轻轻抓住毛毯帮我拉上来时,要忍住不由自主想微笑的感觉。我似乎就是透过压抑住笑容不表露出来,将心中产生的温暖留在体内,爱慕他的心意也益发增长。

有一次,他凑过来仔细看我的脸。当时我虽然闭着眼睛,但从微微听见的呼吸声,就听得出他蹲在床边不动。

结果月昂同学完全没动我。即使他真的做了什么,我也会坦然接受,不,我甚至在等他有所行动。坦白说,如果他愿意“起歹念”,我会非常开心。要知道我十七岁,他也十七岁了。十七岁就是一种会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而憋得很难过的年纪。

但我现在不奢求更多,只求能在看书的他身旁,让一切都维持含糊不清,好好睡上一觉。我打算一直陶醉在这种来自不完整的完整当中,直到我们彼此再也忍耐不住为止。我将头放到坐在床上的月昂同学膝上,任性地要求说,唱一首摇篮曲给我听。他小声地哼起了〈Blackbird〉。

就在我们悠哉度日的时候,结尾已经迅速逼近。我虽然早已隐约察觉到,没想到它竟以远比我想象中更惊人的速度悄悄逼近。

要是知道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我们肯定会更快把彼此的心意毫无保留地传达给对方知道,就像男女朋友那样,把各式各样能做的事情全都尝试过一遍。

然而,我们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十二月底,一个昏暗的星期六,我带月昂同学去远方的一个市镇。我们在电车上摇晃了一个小时左右,在一个几乎令人误以为是垃圾场的小车站下车。候车室里布满了失去主人的蜘蛛网,月台上掉着只剩一只的手套。

我们走了三十分钟左右,最后来到一处山丘上的公共墓地。开阔的原野上,散落着几块墓碑,其中一座就是我父亲的墓。

我没带鲜花,也没带香。简单合掌祭拜后,就在墓碑前坐下,将父亲的事情说给月昂同学听。虽然没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回忆,但我一直很喜欢父亲。小时候每当被母亲骂,或是跟朋友处不好,弄得心情低落时,父亲就会邀我一起去兜风。车子开在什么也没有的乡间道路上,汽车音响放着老派的音乐,而父亲就会以连小时候的我都听得懂的方式,解说这些音乐的可听之处。皮特丨汤申德说过的话,也是父亲告诉我的。

我之所以会贪婪地找音乐来听,搞不好就是因为能够从音乐中感受到父亲的存在。感受到家里还很祥和,什么都不必担心的那个时候I那就是父亲存在的象征。

我说完父亲的事,就唐突地提起:

“继父似乎欠了债。他沉迷于赌博,我早就想过迟早会发生这种事,但金额远超出我预料。用正常的方式,已经无论如何都还不完了。他欠的那些钱似乎不是从正当管道借来的,而且欠钱的原因是赌博,也就很难宣告破产。”

在家里,双亲争执不休。继父这次似乎总算有点愧疚,并未诉诸暴力,但这也只是迟早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执行,但等到下次继父气得失去理智,多半就会发生某种无可挽回的事情。我有这种预感。

我无法“延后”继父的行为。他欠下的庞大债务,肯定会毁了我的人生。但对于这种慢慢蚕食的不幸,我的魔法就无法发挥效力。要发出“延后”所需的灵魂嘶吼,就必需有具体、直接、集中,且清楚明白的痛苦。

而且即使我“取消”了这笔债务,继父也未必不会重蹈覆辙。到头来,我的魔法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我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脏污。

“好了,月昂同学我也差不多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