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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旧事(17)

京城还在戒严中,听说城里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进出都查得甚严。一时间人心惶惶,家家闭户。

“国卷”是大陈祖上传下来的一卷手由历代帝王亲手抄写的经文,想必除了经文外还记录了皇家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迹。虽然不是什么关系国运的珍宝,但是就这样被人轻易盗去,皇帝脸上无光,陈氏祖上蒙羞。

我并不在乎皇帝是否为此气得茶饭不思,却是很好奇韶某人偷它的目的。

隔岸观火的人,总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母亲死后,我的性格里多了几分寒凉刻薄,并且以此为慰。能够保持这样的冷漠,才有机会从这个巨大的泥潭里挣扎出去。

睿儿忽然把笔往地上一摔。我回过神来,疑惑地望着他。

他俊秀的脸上笼罩着乌云,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我看他留在案上功课,字迹虽然马虎了点,但已经写完了,便没有出声拦他。这个孩子,最近突然有点阴阳怪气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都是这样难理解吧。

我亲自收拾好了书本,抱进屋里。睿儿在里间换衣服,弄出很大的声响。

我笑道:“你是怎么了?嫌王府里闷?这阵子外面乱,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里厢又是重重的砰一声。

我叹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睿儿已经脱下上衣,初始发育的介于孩童和少年的身体修长白皙,细致的肌肤紧绷,手脚肌ròu开始显现力量。将来,这副身子会如他的父亲一样挺拔高大,充满力量。

我有点恍惚,忽然怀念起那个胖胖软软,手脚短短,棉花糖一样依偎在我怀里的小东西。

母亲生下睿儿后,情绪低落,颇为压抑,整日陷入自己的沉思,很少关注外界的事物。我感觉得出她在回避睿儿,这个儿子活生生地在提醒她的生活是怎样破碎的。

她忽略睿儿,那照顾弟弟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爱这个孩子。从他还是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就知道他是我今生要守护的人。在身边人沉溺在欺骗、背叛、算计之中的时候,只有睿儿是全心全意信任依赖与我。

也许对于母亲来说,他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而对于我来说,他是我坚持拼搏的力量源泉。

我对睿儿微笑着,“什么事生那么大的气?谁得罪你了?”

睿儿手里抓着衣服,犹豫着要不要往身上遮。我一笑,接过他的衣服,给他穿上。

睿儿一下红了脸,说:“我……我自己能穿。”

“刚才还像小孩子一样撒气。”

他倔强地抿起嘴巴。

我让他自己穿衣服,然后帮他束好头发,边说:“最近外面很乱,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一点。你是安王世子,行为举止要得当。”

睿儿小声说:“都说,宵阳王这次是来求亲的。”

“好像是吧。”我说。

睿儿抬高了声音:“他们还说,姐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扳过了睿儿的肩,直视他的眼睛。他的五官像母亲,惟独这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幽黑,深沉,坚定。

我柔声说:“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要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成家立业。在这之前,姐姐哪里都不会去。”

睿儿漆黑的眼睛里有光芒闪动。他低下头,忽然张开手紧抱住我。

他的力气很大,他的头搭在我的肩上。我可以感觉到他激烈的心跳。

我回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我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他说的事。今上有三个女儿,均都已经嫁人。这次若要和亲,肯定是从宗室女儿里选一个去。别说那宵阳王身份尴尬,光是想到一别数千里北上,将睿儿留在一群豺狼虎豹之中,我就心寒。

可是再不情愿,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他人棋盘里的小小棋子,任由命运摆布。

夜来,雨打荷叶,发出柔软的沙沙轻响。我听得很入迷,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晚风袭人,我微醺。

一个影子遮住了灯光。我张开眼,看到“阿石”站在面前。

作为一个木匠,他倒大胆得可以。

我坐起来:“有什么事吗?涨工钱?”

韶公子对我的讥讽向来无动于衷,他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笑:“你当然知道。东西是你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