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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旧事(32)

他在成长变化,曾经忽闪不定的大眼睛开始变得深沉,曾经单纯直慡的思维也变得复杂。他机灵得连我都觉得惊讶。

太后问他:“愿做霸世英雄,还是愿意做圣人隐者?”

他从容答:“过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睿儿既不想当什么霸世英雄,也不想做什么圣人隐者,只希望能成为君王可以托付重任的左膀右臂,为皇上分劳解忧,为天下百姓请命,为吾朝千秋大业鞠躬尽瘁!”

那一刻我是震惊的,我分明自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裸的,和他所说不符合的野心。我是他的姐姐,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加了解他。

野心。是的。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眼里的野心。我早知道睿儿远比其他同龄人要成熟,现在我也知道,他也比其他同龄人要更加功于权谋。

我在那刻重新审视我的弟弟,这个一度跟在我身后跑,哭鼻子喊我的名字,雷雨夜会摸上我的c黄,要我哄他睡觉的孩子。在这半年里,几乎已经快与我等高了,曾经圆圆的小脸开始有棱角,不悦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像只竖起了羽毛的小雕。

我看到了他那对还没长硬的翅膀,和他已经栩栩如生的架势。睿儿在太后的赞声中看我,我对他微笑。

皇上会在每天下午来给太后请安,我总不可避免地和他碰面。我不喜欢他,他太阴郁,过于威严。他也不大喜欢我,看着我就想起了许多不想面对的往事。所以我们甚少交谈。

但他时常叫我弹琴。宫中乐师无数,个个技艺高超,他却对我弹的琴偏爱。而我翻来覆去弹的也不过是《长清调》,我弹不厌,他听不倦。

每到那时,这个权高位重的男子都会放松自己靠在椅子里,视线飘去很远很远,远到我常怀疑他是否真的在听我辛苦弹琴。

他从不在我面前提父亲,可我知道父亲已经淡出了朝廷政治中心。赵王妃又有孕后,父亲连朝也很少上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变成一个体家的丈夫。

我不知道是母亲的去世改变了他,还是母亲的出现改变了他。

皇宫的夜,风在一栋栋华宇间穿过,我站在高处,望到宫墙外灯光点点,几家欢喜几家愁?睿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久久站着,不说话。

我问他:“想家吗?”

他摇头,我虽背着他,但我可以感觉得到。我笑。

“母亲那一池荷花估计也残得差不多了。”

睿儿忽然说:“姐姐,你累了。”

我回过身去。睿儿的脸上有种和年纪不符合的成熟,还有种令人安心的自信。他用他还很稚嫩的声音说:“姐姐可以去休息了。”

我温柔地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如今倒像是我依偎进他的怀里一般。

我可爱的睿儿,你还太小了,有太多太多事情隐藏在光华的表面背后,你看不到。我休息的时候还远远不到。

第19章

雪初融的时候,北朝又来喜报,陈王妃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宵阳王有嗣了。

同喜报一起呈上的,还有宵阳王派人自南海底采来的一株避邪样子的火红珊瑚树,有两颗龙眼大的珍珠嵌在上面做眼睛。太后颇喜欢,把皇子公主都叫来看。我恰巧也在宫里,奉了太后的旨,去请太子。

乍暖还寒,荷池里的冰雪已融,秃秃的池塘,分外荒凉。水中的倒影,那个华服簇拥的少女有张忧郁的脸,那是我吗?我迷茫,驻足水榭。

远处不知何方有丝竹之声飘来,我仿佛又闻到了淡淡桂花香,风起涟漪,有稚童齐歌,风铃声阵阵。宛如梦中。

“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欲得汉音。雁飞高兮渺难寻,空断肠兮思音音。”

那人对我说:“郡主慧质兰心,走到何处都有惜香怜玉之人,郡主将来自会明白。”

荷花飘香的夜晚,他低沉的声音透过我的身躯,琴音已了,我的微笑他看不见。

他问:“要在府上打搅几日,还问郡主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

“念儿。”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神,见陈焕提着只鸟笼踏上水榭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容满面。

“想什么那么出神?”他问我,说话间,笼子里的鸟儿一个劲扑腾。

我笑,“焕哥哥养的这是什么鸟,好烈的性子。”

陈焕立刻来了精神,为我掀开罩子。我一看,笼里只是一只普通至极的黑色鸟儿,绿绿的眼睛,邪气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