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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旧事(7)

我披着发抚着母亲留下来的古琴,全是断音。风舞满园的荷,如同鬼魅。娇媚的夜,冷冷清清的人。

睿自案前抬头,问我:“姐,我现在习字,将来用来做什么?”

用来做什么?做什么?

如果他能顺利长大成人,他自可以大展拳脚,一出我们此刻所受的种种怨气。到时不管是惩奸除恶还是出气泄怨,都无人敢对我们说什么。

我将他揽到膝边,为他擦去额上因为认真写字而出的汗,对他说道:“睿儿想做什么人?”

睿儿想了想,说:“我只想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将来住在一座玲珑庭院里,日日陪姐姐弹琴作画,七夕郊外放河灯。”

我点他小鼻子,笑道:“贪玩!”

睿儿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笑得灿烂,我轻轻吻他,他短短胖胖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脑袋埋在我颈窝,像只粘人的猫儿。

天真无忧的他听不到我叹息。

过后的半年都是这样平静压抑地过去了。父亲在母亲下葬后就染上了风寒,本来以为是小病,没想竟然越来越重,天转冷时,已经卧c黄不起了。

我想母亲的死对他打击还是太大了。他必然是深爱着母亲的,为着这点那点的原因,不能再去爱她。如今她已死,爱也就再无需掩饰住。

新侧妃日日侍奉在c黄边。那么年轻的红颜,就要这样凋谢在这深院里。委实可惜了。

可我呢?我何日又能自由地走出这深院?

父亲其实早已有两年不再上朝,家中在丧期,自然也没有应酬来往。整座王府都很静。

因为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

大年过后是元宵,外面热闹得很。睿拉着我的手,像我小时候缠着弘一样缠着我,“姐,外面有花灯,是花灯。”

“不行。”我说,“不安全。”

“我们都半年没出去了。以前还会上上香,可这半年连门都没出!”他同我耍浑,扭着手,又来扯我衣服,我的长袍宽袖给他扯得松松的,他就扑上来搂着脖子。这个小东西给憋坏了,一出去就要野的。

我看外面给灯照得透着橙黄的天,也心动了。拧他一把,“叫嬷嬷拿上次那件男装来,带上阿铁,这才可以。”

睿欢呼。

夜,已经被各色的花灯点亮。那一点一点,一团一团柔媚的橙黄下,是张张欢愉的笑脸。和乐升平的夜,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里,那些崭新的衣,红润的脸,灿烂的眸,多情的调,都在盏盏花灯的烘托下染着满足和安逸。

我换了男儿衣服,带着睿儿去梨园听戏猜灯谜。

那小桃红好口齿,紫云烟好扮相,两个名角一个娇柔美人,一个伶俐红娘,你唱我舞,搭配得天衣无fèng,底下叫好连连。

听完了戏,睿儿闹着要去看烟火。我拗不过他,只好嘱咐他拉紧我的手,挤进人群里。

街上人潮如织,我牵着弟弟慢慢走。突然头顶一声响,爆炸开一大朵金色牡丹。人群顿时沸腾,欢呼起来。

睿儿直道:“姐姐,烟花!烟花!”

我笑道:“我看到了。你拉紧我的手。”

睿儿说:“我要想吃糖葫芦。”

我边拉着他往路边走。正在掏钱,忽然一股人流冲过来,一下把我挤了个踉跄,睿儿的手一下从我手里脱了去。

我一怔,立刻叫:“睿儿,站着别动,姐姐来找你。”

只听睿儿叫:“姐姐!我在这里!姐姐,你在哪里?”

我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挤过去,“睿儿,站着别动。姐姐就来了。”

“姐姐……姐……”

他的声音一下没了,我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脊梁钻到脑门。

“睿儿!——”

可是人那么多,密不透风,我一个文弱的女孩子被夹在人群里,简直寸步难行。

我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叫:“睿儿!!不要吓姐姐!你在哪里!”

这时忽然一个温润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各位没看到这位姑娘在找弟弟吗?”

随着声音,挡住我的几个人的身体似乎被什么力量一下扯开,眼前空出一条路来。

“姐姐!”睿儿呼了一声,扑进我的怀里。

我松了一口气,忙抱住他。

那个温润的声音又响起:“姑娘,这里人太多,还是小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