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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棵(12)

作者: 绿山 阅读记录

书是被大力扔出去的,狼狈地劈成两半趴在草地上,书面被草和泥浸成黄绿色。

裘榆翻过围栏,近去蹲下盯了两眼,指头挑开封面,扉页上赫然写着袁木二字。

整本书遭水泡软过,后被太阳晒干了,皱巴的纸张挤歪了他的笔迹。

变得不好看了,怎么努力抻直也显不出原来的面目,透着一股骇人的丑气。

啊,他是在这儿被打断了手,那天还下着雨。

裘榆蹲得像个小孩子,下巴搁在膝盖上,端详污脏的书籍。

也许是真被这丑骇到,他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很重,壮士擂鼓似的,险些能把胸前的两条大腿弹开。

裘榆把书摞到怀里,搂着回到巷口。

他把书丢去阴影处,自己也坐到地上,伸长腿在裤包里摸烟盒和打火机。

顿了顿,又换一条腿,摸出手机。

这诺基亚是他姨妈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不常用,倒是裘禧闲着没事老爱央着说要玩贪吃蛇。

裘榆调到裘禧的游戏纪录的界面,看清之后嗤笑一声,按了开始键。

铃声设置成最大,蛇吃一颗,蛇变长一截,铃响一阵,硬币落进瓷碗一样好听。

裘榆没能吞到第三颗,咬尾自尽,游戏终结的那串铃也很骇人。

裘榆使劲捏了捏手机,把它握得发烫之后,还是转头看向了袁木的练习册。

一直到手机的闹铃振动,这个巷口都没有人来。

裘榆把书合上,把书脊竖在手心里,往一中的方向走去。

他刚站定在校门对面的树下,下课铃响起。

袁木不爱穿校服,鱼贯而出的人群里数他最打眼。

也可能不是衣服的缘故。

他穿最简单的白,一个人出现,不似其他三五成群,也不似其他雀跃张望,眉目间淡淡的,视线常常垂着,过马路时认真看车,人行道上认真看路。

总之他一眼可以捕到他。

倒不能用格格不入,袁木是特别,只怪其余人都是背景布。

他没看到裘榆,裘榆也没有凑他跟前去的意思。

两个人掉在人潮中,一前一后朝家游去。

裘榆的目光只抓他清秀伶仃的背影,和他走动时腰间牵扯出的衬衣平直的纹路。

钱进奉命下楼给老爹买啤酒,远远瞥见裘榆夹着两本书进了街口,大呼白日见鬼,龙卷风似的刮过去,咆哮道:“你去二手书店了?”

裘榆抹了抹自己一脸的唾沫星子,还回去:“我去你老家了。”

钱进哈哈地笑:“我老家就在顶上六楼呢。”

裘榆懒得理他:“走了,回家吃饭。”

钱进想起一事,拽住他:“榆哥,你爸回来了。”

裘榆却下意识往二楼,袁木那个小窗看过去。

那说明袁高鹏也来了。

“来就来呗,还值得你禀告。”

好心当作驴肝肺,钱进扇他衣服:“你走走走。”

接着又指那两本被裘榆掩得严实的书,义正言辞,“藏好了,我下午就去你家突击,你别想独享好物。”

“哦哦,谢谢你,都突击了还记得通知我。”

袁高鹏和裘盛世是同事,俩人在一家大工厂里当小职工。

工厂在郊区,一个月休四天假,他们通常会结伴坐车回家。

裘榆还没开始爬楼,就听到许益清的吵骂声,闷在墙后,字句不清晰,但嘶声力竭的疯劲是扑面而来的。

难怪钱进消息灵通,眼前这动静,整栋楼应该没有不知道的。

裘榆攥拳敲门,用了点力气,门内的战争戛然而止。

“爸,回来了。”

裘盛世坐在沙发上,神色轻松,应道:“儿子回来了,又哪儿玩儿去了?”

许益清冷着脸在布菜,锅碗砸得砰砰响。

“吵什么呢?”裘榆问他妈,“盖过楼下卖菜的那喇叭。”

裘盛世乐着说,你妈发短信让我买米我忘了呗,你妈不准我穿这件红短袖配马裤我也忘了,她就把旧账翻到十年前去,自己惹自己生气。

裘榆默然看裘盛世目不转睛瞧着电视,中央6台,播的抗战题材的电影。

合着婚姻的战场上就许益清一个人,裘盛世全然把自己摘出局,把她当戏看而已。

马上吃午饭,裘榆进了房间就不再出来。

裘盛世和许益清轮流来喊两遍门没人应声,便也随他去。

裘榆躺在床上,客厅里许益清禁止裘禧喝可乐。

“不能喝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准。”

“我就只喝一口。”

“裘禧,你也不听话是不是?”

“我……”

“你们都没人愿意听我说话了是不是?”

裘榆靠着墙,眼见面前桌上那杯水受风起涟漪,把它攥个稀碎的想法冲上脑门,噌噌地涌动,配着许益清十几年堆起来的几丈嘶叫在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