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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65)

母亲生前对着他,总是既怜爱,又不忍。也是因为这张面孔吧。

睿儿眼睛一片湿润。我不禁捂住他的眼睛,我怕看到他哭。

手心里一点热,濡湿。

我心里尖锐地疼,将他搂进怀里。

“韩朗文是读书人,为人正直,品淡如菊。放眼京城里能有点才华和担当的男子有几个?他家遭变故,我亦丧了父母,我们两个,其实同病相怜。我想我同他,会相处得来的。”

睿儿埋在我怀里,闷声说:“我不要和你分开。”

“没有谁可以陪伴谁一辈子……”

“可是姐姐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我发誓,我会回来的。这样可好?”我轻拍他的背,“你要记住,不论姐姐离你有多远,姐姐最牵挂的人,永远是你。”

他没出声,只更紧紧抱住我。

如意端来夜宵,一看我们姐弟正依偎在一起,立刻识趣地退下,把门合上。

韩家在京城有房产,抄家时被收走,现在又重新赐回到韩朗文的手里。我嫁进韩家,进的就是这座韩府。

是年桃花净尽菜花开的时节,我做了这韩府的女主人。

婚礼不算盛大,场面亦不热闹。韩家败落后,亲人死散,旧友也多半敬而远之。韩朗文托人传话与我,说,现在情形还不稳定,就不请一些好友了,免得将来发生什么变故,将他们牵扯进来。

我自然同意。

我和他都是理智实际的人,做事有商有量,共事愉快。

成亲那天,空气潮湿闷热,我穿着厚重的礼服浑身汗涔涔,妆早就糊了。吃的东西无法饱腹,又一人枯坐在新房里,等丈夫。

太子和四皇子带着些人来,场面热闹了一些。我隐约听到男人们的喧哗,只觉得疲惫,盖头下那一方小小地面,烛影不住晃动。

终于听见人声,韩朗文给一帮公子哥们簇拥着进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听人声,陈焕也在列。喝了交杯酒,众人嬉闹了一阵才体贴地退下,房中又只剩两人。

我颇觉无聊,可又不可不顾礼数,依旧干坐着,等韩朗文来掀我盖头。又想自己此刻也该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怕也给不了他什么好印象。

多可笑,他还不知我什么样子,我们就成了夫妻了。

韩朗文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从盖头下,可以看到他鲜红的衣角和皂色的靴子。

外面的人声在逐渐褪去,烛火也灭了几枝,惟独他始终不曾和我说话,更不进一步动作。不是不知道他不情愿这门婚事,可这样僵持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我终于出声,道:“韩……官人,人说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里的小登科,一生只一次。事情已到了这步,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朗文一声轻叹,压了我大半天的头盖,终于掀了起来。

我如释重负,抬起头。

烛光中,韩朗文清俊儒雅的面容似乎被镀了一层金光。近看,五官清癯,鼻梁挺直,温润双目里有清光闪烁,带着平和善意,还有一些好奇,以及一点歉意。他有一种清新的气质,宛如山中翠竹一般。

他冲我作揖:“郡主。”

这一声郡主,听在我耳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我笑了笑,低声说:“在这里,你为夫,我为妻。没有什么郡主,也没有什么罪臣。”

韩朗文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他在c黄边坐了下来,飘来一阵酒香。我们俩都疲惫得很,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站起来,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

“赶紧把交杯酒喝了,我们俩都好休息。这么折腾了一天,都累坏了吧。”

我这般没有小女儿情态,让韩朗文不禁扑哧笑了起来。

他接过酒,站了起来。看着挺瘦的人,我却只及他下巴。我挽过他的手臂,凑过去,将杯里的酒一仰而尽。醇香美酒滑落下去,心里什么东西也寻着了归属。

我已是他人妇了。

张开眼,韩朗文带着淡愁的俊雅面容映着烛光,双眼含笑,正注视着我。

我低下头去。

我们坐了下来,糙糙吃了些点心。我拧了块湿帕子,服侍韩朗文洗脸。他受宠若惊,推脱不过,谢了几遍,才接了过去。

我推开窗,夏夜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微凉的潮湿水气。虫子在糙里鸣叫。张灯结彩的院落已人去楼空,只余红艳的灯笼高挂,随风轻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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