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30)

龙川冷笑着摇头，抬手朝着天花板连开数枪，像是在宣泄他的愤怒与不甘。顾晓梦眼内依然波澜不惊，心里却默默数着响声。直到剩下最后一颗子弹，龙川才停住动作，把抢拍在桌角，重新对上顾晓梦的视线，如往常一般儒雅

“顾上尉，不得不说，你与李上校太过相似，有的时候我都快分不清你们了”

“晓梦权当大佐是在夸奖我破译能力优秀了~”

“天才本是高不可攀的荣耀，只可惜李上校命数太短”

“大佐，为一个死人破坏心情，实属不值”

顾晓梦一副饶有兴致的姿态，含笑与龙川举杯，玻璃杯碰撞发出叮当响声，更叫龙川琢磨不透。她顾晓梦，即便比不上李宁玉那般料事如神，也不至于蠢到对他今晚的目的毫无察觉，餐桌上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顾晓梦却仿佛事不关己，喝酒品菜，当真是来享用晚餐了

其实龙川的意图顾晓梦确实无从得知，但这并不影响继续推进她与李宁玉的计划，因为她们有着同样的目标，那就是点燃龙川与日军内部的战争，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很显然，有关李宁玉的话题俨然已成为了突破口，顾晓梦故意皱眉，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不过...李宁玉有句话，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

“哦~”

不出所料，龙川上钩了。顾晓梦暗自得意，手托着脸，像是在努力回忆，龙川也不做催促，只静静等待着，给予顾晓梦十分的耐心和宽容

几日前，鹫巢铁夫找到龙川，说是日军内部流言四起，直指他是妓女的孩子，配不上大佐的位置，他自然是竭力反驳，并对鹫巢发誓绝无此事，可龙川本性多疑，不自觉便将身世泄露同剿总司令部追查裘庄之案两件事联系起来

有人在背后策划这一切，从揭露身世开始，再到他被日军内部议论、排斥，每一步都是如此致命却又难觅踪迹，这样精于计算的对手，他至此只遇见过一人，可那人本已命断裘庄。那瞬间，龙川的脑海中涌出了个令人胆寒的猜测

李宁玉，他最恐惧也最为尊敬的对手，仍旧活着。可想要从他眼皮底下逃走并非易事，除非...有人与她内外接应，是顾晓梦还是王田香，又或者是日军内部的某个人？

龙川苦苦思索却始终身处浓雾之中，寻觅不到答案，所以才有了今晚和顾晓梦单独相处的情景，他寄希望于顾晓梦，这个与李宁玉生前走得最近，又在最后亲手结束李宁玉生命的女人，若李宁玉真的还活着，那顾晓梦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同伙，女人之间的情谊有的时候比钻石还无坚不摧

“她说...”

“报告大佐，外面起火了！”

“怎么回事？！”

顾晓梦的话被两名急匆匆闯入餐厅的士兵打断，其中一人脸上满是烟熏的痕迹，黑漆漆的，都看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了，另一人则搀扶着对方。龙川听闻大惊失色，这里可是日军机密场所，就算是他今日前来，那都是经过鹫巢铁夫允许的，到底是谁有这样的侦查能力，能找到此处，甚至在日军重重包围下纵火

日军隐蔽之处竟然着火了？顾晓梦若有所思，起身跟着龙川往外走，经过那两名士兵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刻意放缓脚步，朝身侧望去，两名士兵和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这是出于对龙川的尊敬，也是军队的规矩

无法直接看清面容，便只从细节入手，她迅速扫视，终于在两人中身材瘦小的那名士兵左腕上发现了清晰可见的疤痕

是玉姐，那道伤疤是李宁玉为了她留下的，顾晓梦绝不会看错。既然玉姐能找到这里，那说明她已看穿了龙川的诡计，那么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让李宁玉和自己安然脱险，最坏的打算，哪怕自己成为人质，都要保证李宁玉的安全

半小时前，李宁玉赶到餐厅的时候，潘汉卿已经悄然解决了两个士兵，并将此地军队部署排摸清楚了，她刚想开口，只听见餐厅内传来数声枪响。李宁玉眼前一阵晕眩，双手无力撑在地面，汗珠沿着苍白的面颊落下，即便她冒着被鹫巢发现的风险，翻窗逃出顾家，又从司令部开始沿着潘汉卿留下的墨汁记号一路跑到此处，终究还是没赶上吗？

李宁玉咬唇陷入沉默，脑海竭力推算着餐厅内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形，龙川忌惮顾民章的权势，又怎么可能对顾晓梦下手？再说了，她的晓梦绝不会这般命如纸薄，一个冒险家是不会允许自己狼狈迎接死亡的，他们想象中死亡的模样，是华丽且充满刺激的

着火的地点是后厨外的垃圾堆，助燃物是一堆干草，很显然这是有人故意为之，龙川扶额皱眉，绝不能再让事情发酵了，现在让所有人集合的话应该还来得及抓住那只躲藏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