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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117)

除去极少数知情者,大臣们一看他的装束就瞳孔地震,窃窃私语声四起:“那不会是……”

图尔越过众人,朝夏侯澹躬身一礼:“燕国王子图尔,见过大夏皇帝陛下!”

大臣们疯了。

图尔顶着几十道颤抖的目光,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和谈席上。

负责签盟书的礼部尚书也随之上前,浑身僵硬,半晌才嗫嚅道:“没想到图尔王子会白龙鱼服,亲自前来。”

图尔偏过头,隔着层层玉阶与夏侯澹对视了一眼。

他此时是真正孤身一人,众叛亲离,身陷他国,四面楚歌。幸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狗,坐在那儿竟也稳如泰山,撑起了台面:“实不相瞒,我是奉燕王之令前来,但先前隐藏身份是我擅自做主。我与夏国打过许多仗,却从未真正踏上夏国的土地,看一看这里的礼教与民风。”

夏侯澹和颜悦色道:“哦?那你此番观察结果如何?”

图尔:“皇帝陛下在千秋宴上秉公持正,还我等清白。想来上行下效,主圣臣直,两国的盟约定能长长久久。”

他睁眼说瞎话,满堂臣子无一人敢呛声。

一方面是尘埃落定,再出头也没用了。另一方面,此时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管得了燕国是战是和。

他们只从夏侯澹和图尔的一唱一和中,听出一句潜台词:赢的是朕。

礼部尚书麻木道:“燕王与图尔王子有此诚心,令人感佩。”

夏侯澹:“开始吧。”

安贤便举起和谈书,当堂朗诵了起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戎而倒载干戈……”

夏侯澹坐得很直。

他只能这样坐着——他的胸前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为防伤口重新开裂,紧紧地裹了一圈又一圈,让他的上半身几乎无法活动。

早上出发之前,庾晚音给他化了个裸妆,遮挡住了惨白的脸色。

然后她就匆匆离去了,要确认宫中的防卫、太后的情况、端王的异动。

庾晚音离开后,夏侯澹起身试着走了几步路,问:“明显么?”

北舟:“太明显了。你现在路都走不稳,而且这一开口,傻子都能听出来你气虚。听叔的,还是再缓几天……”

“缓不了了,夜长梦多。”

为了帮他争取到一天的恢复时间,庾晚音几乎在一夜间挑起了大梁。她像他预想中一样勇敢,一样果断,可他没有忘记,她也刚刚受了伤、杀了人、目睹了堪称人间炼狱的惨状。放到现代,她需要的是毛毯和心理医生。

可他给不了。

他能做的只是不让她的努力白费。

夏侯澹唤来萧添采:“有没有什么猛药,能在短时间内提神提气那种?”

北舟怒道:“不行!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不静养也就罢了,再用虎狼之方,你还要不要命了!”

夏侯澹只望着萧添采:“有,还是没有?”

萧添采犹豫道:“有是有,但正如北嬷嬷所言……”

夏侯澹:“呈上来。”

北舟直到他出门都没理过他。

安贤:“……各守分土,无相侵犯,谨守盟约,福泽万民。”

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双方按照流程按下了官印。

盟约达成。图尔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愿两国之间,从此不再有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就在这一刻,和谈成功的消息飞出了皇宫,借着文书、密信、民间歌谣,以最快的速度传出都城,遍及大江南北,最终传入了燕国百姓耳中。

一个月后,燕王札椤瓦罕会勃然大怒,将图尔打为叛国贼子。至于和谈书,那是贼子图尔冒充使臣团,与夏国私自签订,每一条盟约都置先祖的荣耀于不顾。他决然不认,还要割下图尔的脑袋祭天,平息先祖的怒火。

趁着图尔还未归来,他会抢先围剿一批图尔的心腹。

余下的图尔拥趸会在沉默中爆发,斥责札椤瓦罕背信弃义,为君不仁,陷百姓于战乱。他们迅速集结兵马,要拥立图尔为新的燕王。

两个月后,图尔会带着夏侯澹借他的人手杀回燕国,与己方势力里应外合。混战持续数月,最后以札椤瓦罕身死告终。

与此同时,图尔会遵照约定,与大夏互通贸易。边塞之地商贾云集,渐渐有了物阜民安的繁华风貌。

即将随着大批狐裘香料一道运入大夏的,还有一车车燕黍。

此时的朝堂上,夏侯澹垂眸望去,透过图尔,望见了含恨而亡的珊依,也望见了客死他乡的汪昭。

目之所及,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每一个都仰视着自己。他们在等待他开口。

他开口了:“朕年少时,尚未认清这个世界那会儿,做过一些扶危济世的美梦。以为自己批批奏折、下下决策,就能让这国祚绵延,每一块田地都丰收,每一户人家都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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