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48)

高三这一年是李宁玉最黑暗的一年。她“借”了一笔学费，但是还有生活费要解决，她接了一个给小学生补课的兼职，因为要价低，所以对方选择性忽略了她还未成年的事实。后来那家的男主人趁孩子睡觉对她动手动脚，十七岁的女生怎么反抗的了四十岁的壮年，她砸碎了花瓶威胁，对峙时女主人回来，却骂她狐狸精不知检点。

女主人怕她在外面败坏自己家名声，先发制人，在外到处宣扬她“勾引”男人。谣言四起的时候没人关心真相，他们可怜她，又怀疑她，安慰她，又避着她。很快她便学会如何与他们相处，不闻不见不理不回。她去更远的地方找了工作，远些，却少了流言。她更加小心翼翼，还好新雇主是一个和善的中年女人。她依旧按时上课，早出晚归，只不过比平时更孤独了些。没有时间做饭，就随便吃些，一块钱要掰成两块钱用，胃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然而最难熬的不是这些，是每一个死寂空荡的夜晚，是每一声没有回应的呼唤。

成绩下来的那天，她锁上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还清了借款，郑重的感谢了那个小心翼翼维护她自尊的班主任，然后离开了。离开了县城，也丢掉了糟糕的回忆。她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她以前从未想过的路。

如果有人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十七岁以前她会回答“老师”，十七岁以后，她会告诉你，她想让所有人都有公平活下去的权利。

她想做医生，可是医生永远只能被动的等待，被动的救治，永远追着死亡的脚步，永远望着他们背影。所以她做了法医，她要看一看那些罪恶的源头，她要问一问他们，凭什么可以罔顾他人性命？

将李宁玉从回忆里拉出来的是顾晓梦的敲门声。

“玉姐？玉姐？你在里面吗？饭做好啦。”

顾晓梦轻敲着门，声音有些担忧。她已经喊过两声了，李宁玉都没有回应。

李宁玉整理了一下情绪，“嗯，知道了。”

出来的时候，顾晓梦已经将碗筷摆好了，桌上三菜一汤，有荤有素，非常亮眼。

一个清炒藕条，一道火腿蘑菇小白菜，一份小炒肉，一份鸡汤。

顾晓梦给李宁玉盛了一碗鸡汤，见李宁玉出来，赶紧招呼她坐下。

“玉姐，你来坐这儿。”

顾晓梦十分绅士的拉开椅子，“中午咱们都没怎么吃，所以晚饭就提前一点啦，你先喝碗汤。”

说着将碗推到李宁玉手边。

顾晓梦自己也低头勺了一勺汤，嘴里还在嘀咕：“来不及炖汤，就从外面买了一份半成品的鸡汤，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咸不咸。”

顾晓梦尝完觉得还行，去看李宁玉，李宁玉照例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的喝汤。

李宁玉口味清淡，没什么太大的偏好，也没什么重要忌口，就像是什么都能吃，又什么都不爱吃，常人很难摸准她的喜好。

顾晓梦的口味和她很相近，起初她以为又是顾晓梦刻意接近她耍的小把戏，后来在外面吃了几回饭，发现顾晓梦是真的和她口味相近。

李宁玉不知道的是，顾晓梦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曾经一个人按照她的喜好做好一桌菜，然后一个人默默吃完。每一次任务回来总是如此，就好像她还陪着她。

李宁玉心里细细捋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顾晓梦也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顿饭吃的少有的沉默。

李宁玉放下筷子的时候，顾晓梦刚好也将碗里最后一颗小白菜塞进嘴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开口道：“那个玉姐...我家里之前不是水管坏了嘛，还没来得及修就去忙案子了，就现在回来，家里还不能住人，修理师傅这几天回老家了，我能不能在你家暂住几天呀。”

末了怕李宁玉拒绝，顾晓梦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是白住，我可以洗衣做饭，你现在手又不方便，我还可以搭把手照顾一下你，一举两得两全其美是不。”

刚说完顾晓梦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啊啊啊，太拙劣的借口了！又不是就这一个修理师傅，修理师傅不在可以换一个呀！还有什么洗衣做饭照顾你，说的好像是图人家身子一样！她已经可以想象出李宁玉给她白眼的画面了！！但是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她把房子炸了说没地住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李宁玉可能不允许。

端着理不直气也壮和你吃了我的饭就要对我负责的气势，顾晓梦努力表现出自己只是提了一个合理要求的样子。

没想到李宁玉竟然没有拆穿她！也没有为难她！更没有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