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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7)

他真是一个美丽的人。或许用美丽形容男人不合适,可我想不出配得上他的其他词。

金光透过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眼珠在眼皮下不住转动,秀美的眉毛正轻轻拧着。

我知道他在做噩梦。

护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我和我的病人。睡着了的他看上去那么无害,如孩童般。

这个人就是Kei。

我在他旁边轻轻坐下,房间里有种甜蜜的气息,让人容易凝思冥想。

我计划我的自我介绍。也许我该在他清醒的时候来,很多人都不想在刚醒的时候看到陌生人。我构思要问他的问题,他从哪里来,以前遇到过什么,他究竟还记得什么?

突然有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我低头一看,苍白的,纤细的,冰凉的,一抬头就望进了那片蓝灰色的海里。

我急忙站了起来。

他仿佛很吃惊,直了身子,盯着我身上的白大褂,张开嘴说不出话。

我迅速镇定下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林岚,是您的护理医生,请多指教……”手悬在空中,他没有去握。我停了几秒,把手收了回来。

他一直在打量我,视线从我的白大褂转到我的脸,又从脸上转回到白大褂。他穿着件宽松的亚麻衣服,我可以从这个高度看到他的锁骨,他很瘦。

许久,他才开口,悦耳的声音与空气产生共鸣,纯正的英语自然流泻:“你身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是。”我还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医院里都有这味道。”

“人死了也是用这种药水泡着的吗?”

我一怔,说:“科学已经发达,现在保存尸体的药水无色无味。”

我和他说这个做什么?

他放松自己躺回椅子里,像一只庸懒的猫,仰视着我,嘴角带着微笑。“我的医生?”

“是。”我把手cha进大衣口袋里,“你可以叫我岚。从今天起我负责照料你的营养和各方面健康。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得很愉快。”

我的话枯燥无味。可我又想不出其他什么好说。

他显得很迷惑,又拧着秀美的眉毛,问:“你多大岁数?”

我答:“25。”

他点点头,然后把头侧着,仿佛在思考什么。情况有点被动,应该是由我来问问题才对。于是我坐了下来,靠近他。

他突然出声:“你能帮我恢复记忆……”

我说:“若时机成熟,你自己又愿意,记忆才可以恢复。这不是医生一相情愿就可以有满意结果的。”

“就没有强制手法?”

我笑起来,“这不符合我做人的美学。”

他闭上眼睛侧过身去,他的领口很大,这一动,我瞟到了他背上的纹身:好像是一双翅膀。

不能飞的翅膀……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所有事?”

他仍背着我,“是的,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你现在睡得可好?”我轻柔地问。

他把头微微转过来了点,“还可以。”

“你一定遇到了很多艰难的事。”

“……我突然失去了一切……我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然后呢?没有你认识的人出现吗?没有人帮助你吗?”我问。

他直视我的眼睛,用他那双忧郁明亮的大眼睛。

“换作别人,通常会问:你是怎么失忆的?关于那时的事你是否还记得?你当时身上没带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这样的问题。”

我微笑:“不急,这些问题都会一一问到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说:“偌大的世界,我只知道自己。你小时候后迷过路吗,医生?”

我说:“我能理解。陌生的环境,谁都不认识,也没有人来帮助你。那时才发现路很长,天很大,世界很空旷。而自己是那么渺小。”

这番话起了作用,他这回把身子也转了回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自己小时候的事。”

“你定有个会温柔抱着你的母亲和一个把你高高举起的父亲。”

他嘴角抽了一下,垂下眼睛,没有接我的话。他的目光扫过我手上拿着的资料本,问:“我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