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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74)

作者: 六元肺物 阅读记录

“温诗喃!”陶江突然停下了讲课,一根质地坚硬的粉笔代替柳絮朝我飞了过来。

“又做梦呢,还是想入非非呢?”

他面无表情,眼神一如既往呆滞地看着我(这里没有贬义,只是这个人无论眼神如何犀利,真的感觉很呆的),我立马回了神。

“老师——”

我想要狡辩什么,陶江抢了先:“听课!”

“谢谢陶陶。”

也许是平时跟同学说多了,脑子一空,陶陶这个名字就顺嘴溜了出来,现在突然变成陶江手足无措了。

“以后别贫嘴!”他厉声道。

“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敢抬头,直到又听到他重新讲课的声音,我才半是半非地抬头,他的耳垂边上红红的一圈——格外扎眼。

陶江除了呆,也很容易害羞,虽然有时候看起来说起话来特别强硬,但只要你一迂回,他就没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家室的原因,对于女同学,他从不开玩笑,有时候我稍稍说嘴两句,他就打发我走。有一次上课,他老婆打来了电话(别人打电话,他一般直接挂掉),是因为紧张吧,他不小心把免提打开了,他老婆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教室。

“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记得买根葱啊!”

“知道了知道了!”他一边观察我们的反应一边挂掉了电话,然后他强装镇定地讲课,从耳根子红到了头发根儿,透过他头顶那几根稀疏的头发,也能看到微微泛着的红晕。那时候起,他有了另一个绰号——“买根葱”。

当他重新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讲课,我依旧没有从几分钟前的想法里走出来,不巧的是,刚刚那弯柳絮已经不在了,那些思绪突然没了什么可以依附的东西。

陶江的课是最后一节,经历过这一番风波,下课铃突然想起来,反而让人不适应。

身边的赵其呆坐在座位上,朝我斜睨了一眼,轻轻说道:“有什么打算吗?”

“石在水?”我反问着回答,也许我不回答他也会提议的。

“要在医院过吗?”他有些犹豫,“那可是你的生日!”

我解释:“上午的时候石在水说他给我准备了礼物,去看看嘛!”我鲜少用这样哀求的语气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受陶江的影响——今天一看到他心情就格外愉悦。

走出校门的时候比较晚,公交车上也没什么人,我们挑了最后排坐下,窗户外面熟悉的场景几乎按照记忆里的顺序一次跳进视线,招牌泛黄的小超市的顾客进进出出,汽车修理门口只有依稀一两个客人,紧接着一排整齐招牌的商铺进入视线,它们全都涂着淡黄色的油漆,在一个全面整修,充满尘土的小县城里格外夺目,再然后是一个小区,好像有好几个同学都住在这里,再然后,我们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司机的手指习惯性地在最后十秒敲打方向盘,穿过十字路口,经过一片永远堵着车的住宅区,就可以看到医院的影子了。

还没到站,心脏中一种难以名状的悬空感铺面而来,公交车里还有其他人,我不能表现得太激动。

我想知道,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呢,这时候到五楼的距离格外漫长,一级一级的台阶突然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病房的门关着,赵其像往常一样先我一步走进病房,大声叫醒睡着的石在水,“石”字出口,却扔进无底洞的石子儿般没了动静。

赵其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弯着的眼角眯起来,似乎在确认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原本石在水的病床上躺着一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中年人,他正惊愕地瞪着我们。

“叔叔,您好,我想问下您怎么在这儿”,他挠着头,为难地组织语言:“不是,您是什么时候住这儿的,原来床位的人呢?”

原本合着眼的大妈转过身神来,睡眼惺忪地插嘴道:“那个小伙子啊,昨天就转院了。”

“不是,阿姨,很抱歉,但我可以问一下您知道他们转去哪里了吗?”

阿姨为难地摇摇头,“这我不知道,那孩子的病啊,严重了,医院治不了,现在应该转到了哪儿的大医院了。”说罢,大妈转过身去,她身下的衣物因为转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少顷,病房没了动静。

突然心脏里那种悬着的感觉开始遍布全身,大妈说的几句话一遍一遍地在大脑中循环,每循环一次,我都努力确认这是不是一个噩梦,直到大叔重新用那种有点排斥的眼神看我们,我才反应过来。

没有什么梦,一切都是真的,那一瞬,“生病”这两个字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心头,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病房外的,我坐在病房外的那张长椅上,无意识地摆弄自己的手指,然后努力把自己的意识聚集起来,却又在下一刻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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