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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若爱已成伤(100)

他冲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留我做一点念想。阿眉,我会回来看你的。”

苏塔就这样走了。

失去了朋友的我,更加寂寞。就这时候,娘病了。

娘本来有宿疾,每年天转凉时,就会咳嗽。只是今年特别严重,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发低烧。我们换了大夫,换了药,她的病反反复复一个多月,等入了冬,不见好,反而还更重了。

男人们忙碌着,姐姐又有孕在身不能常回来,家里陷入一种消极而混乱的状态中。我服侍娘喝药,她喝完了,忽然不停咳嗽。吐出一口痰来,上面居然带着血丝。

我终于有点慌了。

家里下人在悄悄说:“夫人这病,看着有点凶险呢。”

“都说今年流年不利。又是打仗又是闹病的。”

“听说那叛军正往我们这儿来呢。”

“不是说,大唐的龙脉移位子了吗?”

我厉声喝道:“说什么呢?”

那两个仆妇被我吓了一跳。

我冷冰冰道:“天子还坐镇大明宫呢!大唐的国运,岂是你们这种人议论得了的?要是传出去,谁都别想要脑袋!”

下人全部都瑟瑟发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像看到一个陌生人。

我不耐烦,挥挥手:“都下去吧,别吵着夫人休息。”

众人都退了出去。娘躺在c黄上看着我,目光欣慰,隐隐有泪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那之后,我就渐渐开始帮着娘管理这个家。我素来闲散不问事,在府里又毫无威信。为了让众人信服,不得不总是板着个冷脸。日子久了,下人都议论纷纷,说二小姐简直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难怪说,当家三年狗都嫌。这才知道以往娘的辛苦。

一日我在书房算账,薛晗来了。

这些日子他在朝里领了一份职,忙于公务,我们很少碰面。如今一见,发现他又高了些,黑多了,眼神特别明亮,宛如黑夜里的星辰。

我早知道别人觉得他英俊,可是今天是我头一次觉得他好看。这个认识让我脸忽然开始发热。

薛晗走进来,轻声问我:“这么晚了还在忙?”

我说:“我算术不好,几页账要算很久。”

他说:“以前教你的时候,死活都不肯学来着。”

我苦笑:“我那时哪知道会有今天?”

薛晗眼神黯淡,说:“阿眉,你辛苦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我问:“情况真的很糟糕吗?”

薛晗疲惫地点了点头,“爹虽然现在能勉强抵挡,可是叛军纠结了多股势力,有备而来。爹和大哥被困城中已有十日……”

这些年,皇帝颇为放纵信任那个安禄山,凡是有不利安禄山言论的人,都给送去任由安禄山处置。皇帝自己沉迷于贵妃的温柔乡,早不问政事。如今叛军来袭,己方兵败如山倒,却是急也急不来了。

薛晗倦怠憔悴的面容上有种让人心神振荡的俊美。一向那么自信的他,一向那么精神的他,也又这么忧愁彷徨的一面。

我直觉这个时候该去安慰一下薛晗,于是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让他坐了下来。然后为他倒了一杯茶。

薛晗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我有点不自在,便指着茶说:“是茉莉香片,你尝尝吧。我知道一般的宽慰话,你这些日子也听腻了。我只想说,一切皆有天命,好人会有好报。”

薛晗像我娘一样欣慰地笑,说:“阿眉,你长大了。”

我问:“长大究竟好还是不好?”

他说:“也好,也不好。我希望你能成熟懂事,又希望你能永远无忧无虑。”

我又问:“我这样就是成熟懂事了?”

薛晗笑:“懂事了,却未必成熟呢。”

我说:“我不懂。”

他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握着什么珍宝。他温柔怜爱地注视着我,说:“不急,你终将会懂的。”

就在他说完这番话的第四天,噩耗传来,叛军破了城,薛老将军战死,而薛大哥则生死不明。

那日雨下得很大,天际隐有雷声轰隆滚过。只有我可以听到地结一寸寸迸裂的声音,感觉到混沌的扭曲,天地的崩塌。这些变化让我更加恐慌,我匆忙奔跑过长廊,下人被我撞得东倒西歪,却都不敢发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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