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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马是太孙(148)+番外

却没有人知晓,纳兰峥甫一合拢军帐的帘子便是一个踉跄栽倒,跪伏在地,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

湛允与白佩瞧见她这一身的血沫都吓了一跳,只是尚不及询问便听外头有士兵来报:“纳兰小姐,不好了!将士们在检查兵械时发现了一批劣等的箭头!”

纳兰峥的胃腹一阵痉挛,在白佩的搀扶下勉强扶着桌沿站起来,尽可能声色平静地问:“多少支?”

“约莫三万!”

她拿起一块锦帕,一点点擦去雪色衣襟上沾染的血渍,闭了闭眼道:“叫将士们不必惊慌,我这就来。”

三万支箭的箭头出了岔子,绝不是一句“不必惊慌”可以安抚的,甚至纳兰峥的内心也一点不平静。但她不敢表露分毫,画了一张图纸,叫将士们依样去修补,先且勉强顶上。

夜里好歹得空歇下了,却是甫一睡着便梦见白日里血溅三尺的一幕,惊醒时浑身皆是冷汗,眼角也略带潮湿。她抱膝坐起,蜷缩在冰凉的床角,似乎到得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了人……

……

翌日黄昏,狄人的第二波铁骑便到了。纳兰峥逼迫自己暂且忘却昨日之事,毫无异色地坐镇军中,甚至接连四日皆是如此。

日头东升西落,军帐里的女声始终清晰沉稳。

“报——!我军伤亡过半,阻敌三十里!”

“全军回防,退守白草坡。”

“报——!狄军骑兵队出现在城外二十里,恐阻敌不及!”

“放敌军靠近西城门,弓箭手火攻准备。”

“报——!雨势过猛,被迫停止火攻!”

“务必阻敌三刻,命骑兵先锋自北城门绕背偷袭。”

“报——!辎重队音讯全无,粮草告急!”

“报——!兵械损坏七成,恐无法支撑!”

“报——!我军仅剩一千八百员生力军!”

“报——!不知何故无法调得毕节卫支援!”

“报——!不知何故无法调得平坝卫与龙里卫支援!”

第五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大穆的将士们终于看见了这女子的沉默。

她抬起眼缓缓扫过站在她跟前的这五名士兵,他们满面风尘,他们口中的任何一条军报都够置这一城百姓于死地。

她最终在他们满含期许的眼光里疲倦地说:“……叫百姓们撤离吧。”

此话一出,帐内外霎时一片死气。或者连这些将士自己也未曾发觉,数日来,他们一群大男人竟对这个年仅十三的小姑娘产生了无穷的景仰与依赖。

他们心知肚明,倘使不是她奇招不断,贵阳早在四日前就该失守。她是他们的主心骨,但现下她告诉他们,她没有办法了。

湛允神色凝重地上前请示:“纳兰小姐,属下恳请您随……”

“我不会走的。”纳兰峥打断了他,说罢站起来,“劳烦允护卫送我上城头,我在那里等太孙回来。”

他这下当真急了:“纳兰小姐!”

“湛允,你不信他吗?”纳兰峥向他淡淡一笑,倦色满布的眼底恍似又燃起了星火,她说,“可我信。”

城门下早便是一片潦倒狼藉,遍地皆是不及收殓,沾满血泥的横尸,未熄的火星发出噼啪的声响,燃着一团团破碎的衣布片。

纳兰峥一步步走上城头,看向城下远处高踞马上的人。他不披铠甲,只一身象牙白的衣裳,正遥遥望着她笑。簇拥着他的是密密麻麻的狄军。

她向他一弯嘴角,继而头也不回地道:“百姓们平安撤离前——全军死守。我就站在这里,谁要退……便退到我的身后去。”

无人有异,一千八百名将士齐声道:“得令——!”

……

黄昏时分,城下远远有一骑自北向疾驰而来,到得卓乙琅跟前急急勒马。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厌烦,觑那士兵一眼道:“除却久攻不下,可还有旁的新鲜词?七日了,连个黄毛丫头都拿不下。”

那士兵忐忑地仰起头来:“世子……是王上遇刺了……”

卓乙琅霍然睁大了眼。

纳兰峥尚且不知狄军变故,她孤身站在城头,自清早至黄昏,冻得一张小脸通红。射上城头的箭,离她最近的那支仅仅距小臂三寸。她却自始至终一动未动,直至听见一阵哄闹声才缓缓回身,看见大片大片的百姓齐齐哭喊着自东城门的方向涌来。

有士兵向她回报:“纳兰小姐,临城封了城门,拒绝流民入境,说是太孙的谕令。”

她喉间一哽,失了半晌神才上前几步,俯身望向底下闹哄成一团的妇孺老人喊道:“诸位请静一静——!”

这么多日了,百姓们多半也晓得城头那人的身份,闻言皆安静下来,泪眼婆娑地抬眼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