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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311)

御峰的出现像一只阴冷的蝮蛇,慢慢爬上沈珠曦的身体,缠紧她的四肢,让她原本舒展的灵魂,再次紧皱成一团。

她不由自主地调整了姿势,端庄的模样,就像一尊泥塑。

“……这不怪你,起来罢。”平直端正到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出,“陛下也在徐州吗?”

“陛下带着公子微服私访,如今正在彭城县外,还请殿下随卑职移步。”御峰站起身,低着头,神态恭敬,“陛下和公子得知殿下生还,定然会很高兴。”

“我能不能先回一趟家?”沈珠曦道。

“家?”

察觉到御峰一蹙即逝的眉心,沈珠曦避重就轻道:

“就是我如今住的地方。”

“殿下生死不知一年半,陛下和公子也挂心了一年半,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殿下立即动身。若是有什么遗落的东西,可在之后派人来取。”

御峰的话看似请求,实则根本没有留给她说不的余地。

沈珠曦曾在傅玄邈身边见过这个叫御峰的男子数次,每次他都如影子一般沉默站在傅玄邈身后。他是傅玄邈身边的得力手下,也沾染到了傅玄邈的威严,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傅玄邈的话。

“殿下先行。”

御峰让出通道,用恭谨顺从的姿态,说着毋庸置疑的话。

沈珠曦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御峰迈了出去。

她每前行一步,她的心就拉扯着她的心灵往后退上一步。

她的每一根毫毛,都在抗拒,都在挣扎。

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民间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为了能够回到宫廷吗?为什么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的内心却只剩下恐惧和抗拒?

傅玄邈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时候来,偏偏是她动摇的这时刻——沈珠曦内心仍在两头摇摆,却被赶鸭子上架地做出了决定。

御峰带着她走到一间关着门的四合院前,敲开了虚掩的大门,用一袋银子换来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

御峰打开车门,转过身来看着沈珠曦。

“殿下,请吧——”

沈珠曦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血液在身体里冻结,心跳却越来越快。

“……殿下?”御峰看着她,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能不能……”沈珠曦鼓起全部勇气,哀求的声音颤抖着,“能不能装作没有见到过我?”

自相遇之后,御峰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情感的波动。

他惊诧地看着她,难以理解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

“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沈珠曦白着脸道。

“陛下和公子都很思念你,殿下为何不愿回去?”

为何不愿回去?

因为她害怕——

害怕重归寂寞;害怕被当做某种资源,置换给某人或某个势力;害怕灵魂的再次消亡;害怕失去她如今的这个家。

害怕余生漫长……而她再也见不到李鹜。

“殿下无论想做什么,都先见陛下和公子一面吧。或许,殿下又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御峰说。

她知道。

一旦见到陛下和傅玄邈,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她会重回华丽的鸟笼,披上虚假的外衣,再一次,亲手杀死自己的灵魂。

她会孑然一身,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等着一个男人的造访。

她会穿精致华美的衣裳,睡金镶珍珠的枕头,吃奢侈浪费的膳食,也会因无人与她交谈,透明如空气,而不得不和御花园的桂花树、偶然停留在窗边的小鸟,天上软绵绵的一朵云吐露心事,分享日常。

眼泪蓄满眼眶,沈珠曦摇着头后退。

她想回到宫廷,除了因为自己是越国公主,还因为那里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尽管深宫冰冷,依然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不情愿也不得不忍受着被割裂的痛苦承认,那里是她的家。她无法完全割舍,一个也曾带给她欢乐和幸福的地方。

在父皇对她不闻不问之前,也曾将她抱在膝头,挠着她的下巴叫她“朕的小兔子”。

她还记得父皇的胡须痒痒刺刺地扫在面颊的感触。

母妃在一旁含笑看着,眼中的笑比半空中的那束瑰丽夕阳还要温暖。

她忘不掉,割舍不掉。

理智告诉她应该摒弃,情感却让她守望着温暖的残骸,篝火的尸体,在冰冷的寒夜里,独自守望不可能的归来。

她痴痴地望,痴痴地等。

当美好一夕变质,过去的幸福就像不愈的伤口,始终在她心底溃烂。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不想被任何人厌恶,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小心翼翼地将溃烂的伤口藏起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总是被微小的事物挑动脆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