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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6)

沈珠曦一直记得,十三岁那年的夏日,太子见了穿着锦灰色襦裙的她,用折扇一端挑了挑她的衣袖,皱眉道:“六妹年纪轻轻,怎么总穿这些死气沉沉的颜色?”

那日,太子问了她喜欢的颜色,转日就给她送了一套极漂亮的吊钟花红衣裙,沈珠曦兴冲冲地穿了一次,却恰好遇见进宫来看她的傅玄邈。

她难以忘记那套后来无声无息消失的吊钟花红衣裙,也难以忘记傅玄邈落在她衣裙上冰冷的目光。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穿过鲜艳的衣物,除了——嫁衣。

即便是嫁衣,也只穿了半天不到,便染上血污和尘埃混合的乌黑。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水声逐渐远去了。沈珠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御花园里的美人蕉鲜艳似火,太子坐在凉亭里,用折扇挑起她的衣袖,问她喜欢什么颜色。太子的脸庞在日光下摇晃,忽然变成了傅玄邈,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抬袖放下一枚棋子,含笑看着她为眼前困局冥思苦想。

一时间,眼前的人又变成了母妃,上一刻还将她抱在怀中,下一刻她就指责她不是男儿身,不能帮她稳固帝王的喜爱。

母妃之后,又是父皇,他分明也将她当作过掌上明珠,他将她抱在膝上,指着天上的圆月说:“那里也有一个小兔子,不过没有朕的小兔子可爱。”

可是一个接一个的美人入宫,宠冠六宫的人不断变化,他的掌上明珠也不断更迭,帝王之爱,比打个喷嚏还要短暂。

曾经坐在他膝头的小兔子,也在帝王一怒中化作灰烬。

半梦半醒间,沈珠曦泪流不止。

在她即将跌入意识的黑暗时,一缕阳光毫无预兆地照进了书橱。

……

山林幽静,一条湍急的小溪叮当作响。溪边一块像被斧头斜着劈过的巨石上躺着三个身形不一的男人,躺在右边的男人足有九尺多高,光着一双蒲扇般的大脚,腰粗膀圆,脸生横肉,偏偏睁得大大的眼睛又圆又亮,人又一板一眼地正躺在巨石之上,显出一片天真之态。

侧躺在中间的男子最为纤瘦,姿势也最为优雅,他用手臂覆着额头和眼,单露出一个俊秀的下巴。

最左边的男子身材修长,奈何姿态最为放浪不羁,脸上又盖着一顶打渔的斗笠,只能瞧见从脑后延伸出的一束长发黑似浓墨。

“好饿,三弟。”那体型最为庞大的汉子说。

“三弟不饿。”中间那个俊秀青年道。

“都响了,我的肚子。”汉子拍了拍肚皮,发出两声闷响。

“我忽然想吃西瓜。”青年说:“去年夏天的西瓜那是真甜啊,也不知道老农们浇了什么,个个又红又甜……”

“饿了,大哥。”汉子又说。

“是‘大哥,我饿了。’再来一遍。”斗笠底下的人道。

汉子乖乖重复了一次:“大哥,我饿了。”

斗笠下的人在布衣上掏了掏,也不知从哪个隐秘的兜里,竟然摸出了一把炒熟的瓜子。汉子从巨石上坐起,小心翼翼地双手并用,从半空中的那只手里接下了一把瓜子。

“省着点,没了。”斗笠下的人说。

汉子果然省着点,用门牙磕开瓜子后,先吃瓜子仁,再嚼瓜子皮。

他一边吃,一边茫然地看着水流汹涌的小溪上游。

“大哥,怎么没东西了呢今天?”

“宫里都打完了,能捞的都捞得差不多了。”

“那再打是啥时候啊?”

“明年吧。”

汉子愁眉苦脸:“明年啊还要?”

躺中间那个说:“你下去捞捞,说不定就能捞着呢。”

“你骗我。”汉子说。

“我们前两天捡的那阉人,是不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汉子想了想,点头道:“是。”

“他身上是不是有金钗和银子?”

汉子再点头:“是。”

“那你还等什么?”

汉子果然不等了。他把剩下的瓜子一股脑塞进嘴里,以和庞大身躯不符的灵活动作蹿下了巨石,几步踩进了溪水里,鼓着一双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弯腰摸索。

“大哥,昨日我们也没捞到什么,估摸着都被东青县和永田县的那些崽子们拿走了。”俊秀青年坐了起来。

他的样貌的确俊秀过人,只可惜仅限右半边。他整个左脸颊的肉几乎都不见了,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覆在骨头上,让两边脸显得极不对称,光看哪半边脸都好,但若合在一起看,就有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仗都打完了,捞不到也正常。”斗笠下的男子说:“明天我们就不来了。”

“我和独眼龙说过了,上次的那些东西,他给这个数。”

斗笠拉开了一点,一双神采奕奕的黑眼眸瞥了眼青年比出的三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