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山河(3)

赵舜没忍住笑了，倒像是苦笑。今日我本就穿得一身石榴红，树枝划破右臂伤口冒着血也看不太出来，本想着赶紧遁走，没想到被他当场拦下。他说要带我去见太医，我不肯，说我要回家。赵舜根本没打算跟我争，一把扛起我风风火火扛到太医院。

我本就一身骨头酸得要散架，伤口疼得厉害，屁股也疼。太医说要缝针，拿起我平日里绣花使的那般长针，张牙舞爪朝我过来。我学了那么多年绣花，没想到今日还要被人绣。又疼又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掉，跟断了线的珍珠串子似的。

一路上都没见我哭，赵舜这会被我吓得急了，帕子都没来得及摸给我抹眼泪。他文声细语劝我道不疼的，伤口不缝好将来留大疤丑的很，转身又对太医恶狠狠道下手轻点，莫弄疼了我。

鬼才信嘞，我又不是那穿线的丝帛，皮肉上穿过能不痛吗？

可我头一次见赵舜的眉眼对着我那么温柔，他明明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沉眸时勾人得很。他蹲下来劝我，抬着眸的眼神像刚才逗那小花猫时那样，我就近地赵舜的样貌收在眼底，原来他鼻尖还有颗小痣，唇角不笑时也会微微上扬。我那时坚定地觉得，赵舜是个好看的人，尤其是温柔的时候。

见我止了哭，太医眼疾手快一针刺进我皮肉，眼泪瞬间又被推了出来。太医穿针引线的速度快得我惊叹，快得我想拜师，眼泪掉得就如他的针脚那么快。

赵舜见我哭又急了，他起身走了，大概是被我哭得不耐烦了。我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地上跟开花似的。

赵舜果然是个混蛋。心里正骂着，嘴里被塞进一大块糖糕，桂花蜜的香气在我舌尖满开来。抬头赵舜手里拿着一大盘糖糕，与我说：“吃点甜的，吃了糖糕就不觉得疼了。”

我不记得那日臂上被缝了几针，只记得吃了整整六块糖糕点，赵舜说我比宫里的肥狸还能吃。

临走前赵舜同我说，今日的事情若是我爹问起来都往他身上推，不要提起韩珺。我答应他了。那日应该算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

可回去有路过的宫女向我爹告了密，我爹见我受伤本就大怒，罚了我禁闭。皇上知道了也大怒，罚了赵舜禁闭。韩帅知道了也怒，罚了韩珺禁闭。我想着赵舜一定是恨透这个小肚鸡肠的丞相女了，我没法向他解释，也就不解释了。等我打探起那日那只臭花祸首的事，管家告诉我，老皇帝知道后，下令将那只小花猫活活摔死了。我听完后楞了许久，仿佛被摔死的是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爹罚我，是因为当朝身带伤疤者，不得入宫为秀女。老皇帝罚赵舜，是因为赵舜害得自己早就给他挑好的皇后留了疤，韩帅罚韩珺，是因为坏了丞相与皇帝的媒。

我还知道，我和赵舜的关系不会再好了。

第3章

我与赵舜相识是在皇家的春猎上，我爹将我带到猎场，我头一次见那么多高大的骏马在林中奔啼，觉得每一匹马都能从我头上跃过去飞起来。我心里狂喜不已，面上仍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便看见一少年黑色劲装骑着匹红鬃骏马从林里追着风来，他一把勒住缰绳止着马往后回望。

我爹低声同我说，“那是太子。”

太子身后一匹白马驮着一红衣小姑娘踱了出来，那是韩珺。

老皇帝招他下马过来，同我说，“这是赵舜。比你大一岁。”

同赵舜说，“这是丞相家的女儿，高应翡。叫阿翡妹妹就好。”

我朝赵舜乖乖作了一见礼。

赵舜回头对着那抹红衣道：“阿珺，这里有个妹妹生得可般好看！”

我不会骑马，老皇帝让我坐在赵舜后面。他说赵舜的骑射跟着韩帅学得是京中一等一的，他的胡马精壮，多带个女娃娃也不会慢。

我就被抱上了赵舜的马。

赵舜坐在我前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许是很不耐烦。可我第一次坐马，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赵舜的胡马不愧是百里挑一，四支铁蹄撒得飞快，一溜出去只有韩珺的白马才追的上。我在马背上颠啊颠，乐开了嘴。

“我还以为你们这样的姑娘家家会被吓得眼泪。”赵舜的声音响在我头顶。

“还还还，挺不不不赖”我的声音被马颠得像放炮。

赵舜哈哈大笑，“坐稳了。”他一蹬马刺追着韩珺的白马疾驰去，完全不顾头一次坐马的我。我在他身后头晕目眩，屁股快被颠成四瓣，只能紧紧扣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背当根柱子使。

“午膳快被你盘出来了。”他在风里喊。

我连忙松了力，他没再管我，冲韩珺喊：“前面有头鹿，看谁先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