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的时候,若愿意,便带上管事周全、刘福等忠仆,由他们帮衬着你料理杂事,文季兄才可心安。
“文季兄有言在先,假如顾家不认可他的遗愿,你大可以到顺天府要个说法。
“家父就在顺天府当差,我与杨兄、周全、刘福皆可作证。”
唐攸宁敛衽行礼,“劳烦李公子、杨东家奔波,妾身感激不尽。”
“应当的。”二人异口同声,同时起身还礼。
唐攸宁又望向周全,欠一欠身,“周管事辛苦了。”
周全圆圆的脸上尽是喜悦,深施一礼,“东家言重了。”
顾泽那口气顺了过来,充斥着愤怒、猜忌的目光在四个人面上逡巡。
他被长子长媳联合外人算计了。
不,还有刘福那个吃里扒外的!怪不得唐攸宁这一阵全无异常——他不疑心刘福的回禀,怎么可能有异常?
他气得要发疯,更多的却是匪夷所思:长子何以如此?他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
他将揉成一团的纸张小心翼翼展开,仔细鉴别字迹、印章,确属长子。
不死心,又将另外的文书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结果仍是出自长子之手。
这方面他就是行家,再请多少人来,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结果。
没法子了。
就算打官司能赢,他也没脸折腾这种事。
若不照着长子的安排行事,便是贪图原配嫁妆、不体恤亡子,名声就彻底完了。他离不用在乎声誉的地位还远得很。
他从暴怒转为空前的颓然,着人唤来管家,指了指李文成,“照他说的办。”
为免管家疑心,李文成将顾文季的遗愿重复一遍。
管家从一头雾水变成满脸震惊。
顾泽有气无力地道:“去吧。”
管家梦游似的与李文成等人走出门去。
顾泽瞥过唐攸宁,“你,随时可以走。”
“烦请您安排几位管事妈妈,核对账目,查看箱笼。”
“这些都好说。”顾泽终究按捺不住,问出不想问的事,“文季为何如此?”
唐攸宁笼统地道:“他卧病之后,您着意培养次子,尊夫人命下人传了不少闲话。病中的人多思多虑,时日久了,他对您有些心寒。”
顾泽迟缓地点了点头。
唐攸宁深施一礼,“您保重。”
顾泽望着她的眼神,有了几分对待对手才会有的尊重。
到这地步了,还能沉得住气,她都不屑落井下石,已是绝佳的涵养。
唐攸宁往外走时,顾夫人由人服侍着进门来。
“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顾夫人厉声喝住唐攸宁,又转向顾泽,“老爷,我怎么听说账房要与外人对账?还有人说这贱人要走,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泽视线缓缓移到顾夫人面上。
“您倒是说话啊!”顾夫人心急如焚,顾不得礼数了,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借着丫鬟的力上前两步,“这贱人吞没的钱财到底去了何处?那两个外人是不是被她勾引为她求情了?已经到了这地步,索性将她绑了,送到顺天府去!一番刑罚下来,我就不信她不说实……”
顾泽看着她的恶形恶状,听着她不堪入耳的言语,想到唐攸宁的进退有度从容温婉——这对比的结果太惨烈。
半日累积的愤怒顷刻爆发,他抄起茶盏,对着继室狠力掷出。
可怜顾夫人半边身子不灵便,服侍在侧的丫鬟又都低垂着头,对这变故全无防范。
顾夫人的额头被砸个正着,当即惨呼一声。
筱枫与筱霜则在他手碰到茶盏时,便下意识地齐齐上前一步,将唐攸宁护在身后。
顾夫人捂着额头,鲜血从指缝中沁出,淌到面颊上。触目惊心。
顾泽漠然相看。
看戏看到这儿就够了,唐攸宁回了房里。
唐盈听得顾文季对自己的安排,立时昏了过去,醒来后想见唐攸宁,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拦下。
唐攸宁对唐盈,除去整治、利用,从来无话可说。
顾泽指派的三位管事妈妈过来了,与唐攸宁寒暄几句,开始着手对账。
唐盈开始哭闹不止,寻死觅活。她住在西小院儿,哭声传到了门窗大开的花厅。
唐攸宁以前从不知道,唐盈嗓门儿这么大。
看着唐盈的婆子满头汗地来请唐攸宁示下:“疯了似的折腾,奴婢几个怕失了轻重,还请您拿个主意。”
“她房里有剪刀白绫,院里有水井影壁,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唐攸宁缓声道,“只是,我走之前,她再嚎一声,你们就剃了她的头发。”
婆子喜滋滋回去传话。
唐盈立马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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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正午,杨锦瑟登门造访,来见唐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