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初以为这是所有新娘子都会有的小女儿情态,便也没问。
沐浴更衣歇下之后,奕宁侧转身,瞧着他的时候,眼神里有着不曾有的几分怯意。在他以为,那是她一生都不会有的。
“你这是怎么了?”他温声询问。
奕宁连脸都红了,低声道:“我觉着……好像是小日子提前要来了……”
他在成婚之前,不曾染指过女子,却也晓得她指的是什么事,但怎么还会提前什么的,他就完全不懂了。
他当时的真实感受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欣赏奕宁,但远没到喜欢迷恋的地步。她给他的感觉,是绝对一诺千金携手一生的好妻子,但性情方面,不是他格外青睐的温柔顺从,她像是无所畏惧的那种女孩子。
也是有些亏欠的,他真正予以她的,是因门第之别心灰意冷之下的退而求其次。
可耻的是,他没说,他觉得没必要告知,打心底认定那是善意的隐瞒。
对上她明澈美丽的眼眸,他说没事,真没事,往后再说。
奕宁满心歉疚,“都怪我,没料到调理来调理去,却调理成了这个样子。”
他又说没事,见她那个样子,有些不落忍,拍抚了她两下。
她笑了,笑靥如花,带着点儿羞涩与感激。
于是,那晚相安无事。
翌日,两人一大早起身,去给太夫人请安。
回到房里,他在做为小书房的东耳房里找了一册要用的书,想去外院之前,意识到该跟她打个招呼,便进了正屋,得知她在寝室,转身寻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她站在妆台前,神色有点儿纠结。
“有为难的事?”他问道。
待他到了面前,奕宁明显还没想好词儿,“你怎么……”
她放着椅子不坐,他坐。透过镜子,又以眼神询问。
奕宁有些费力地找出恰当的说辞:“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下人却认为有。你没跟我提过只言片语,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他挑了挑眉,想着应对之辞,又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就说了:值夜的是周妈妈,收拾床铺的也是她,那时他吩咐了一句:“唤杨婆子来收拾。”
那时她正忙着梳妆,瞥他一眼,他对她颔首,她便以为他交代了杨婆子,单独处理干干净净的喜帕、床单,将他们的花烛夜忽略过去。横竖如今民风开化,成亲不验看喜帕已在诸多门第见成习。
结果却是,杨婆子大大方方地交给浣衣处的喜帕床单,染有落红。
时间不长,消息却是不胫而走。
他笑着,敷衍道:“昨晚本想与你商量,可你乏累,翻身就睡了。”
“我入睡再快,睡前也听得进三两句话。”狡辩什么?——她的眼睛会说话,目光准确无误地补了这一句。
“昨晚我晓得出了点儿意外,心绪不佳。”他戏谑道,“早起看你气儿不顺,倒是想说,担心起争执。”
她望着镜中的他,伸出双手,作势要掐他颈子。
他沉沉地笑,把住她一只小手,“只管下手。”
小手用力挣扎着,空闲的那一只移到他肋下,掐了一下。
他煞有介事地“嘶”的一声。
“少装蒜。”她更气。
“嗯。不装了。”他眉宇立时舒展开来。
“……”奕宁又跟他没辙了,终究是笑了笑,抽回被他握着的手,轻揉着。
他有意跟她找补,意有所指地笑问:“怎样了?”
“……还是觉着不舒坦。”她沮丧,“这可真要命。”
“别为这个坏了心情,迟几日再说也是一样的。”他顺势道。朝夕相处几日,他也就能认清事实,接受她是要相濡以沫的妻子了。
——当时真是那么想的,一度也是那样尽力去做了,却是不想,竟闹到了她下堂的地步。
他真没有与她离散就此成为陌路的打算,从没有过;他要她选择的目的,真的只是要她摒弃手里的一切,日后依赖着他度日便好。
却不曾料到,她只需片刻光景、一席话,便将事态促成了他骑虎难下的僵局,最终只能照着她的意思行事。
失去她之后才明白,早已习惯了她在家中的情形,不想有任何改变;习惯了一回家就看到她的如花笑靥,见不到,便会想起往日里的点点滴滴,哪怕回避,也会想起。
偶尔,心弦会一抽一抽地疼。为了她,为了失去她。
他真是做了愚不可及的一件事。
这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过错,要如何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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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攸宁百无聊赖,随手取过一本车上备着的书,见是《茶经》,放回去,翻找一阵选择的,是一本营造著作,便有了兴致。
萧拓怀疑她到下辈子也不会懂得风情趣致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