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公主府,便是他纵着我大兴土木建成的,私下里给了我一些堪用的死士。那些死士擅长的,应该与锦衣卫差不多,只是有着一颗轻易不会动摇的忠心。
“年纪小的时候,死士在我手里能有什么用呢?
“我记挂着谁,自然就想多知晓他平日里一些事,也就让一直闲置着的死士去暗中查探。
“哪成想,死士查探到的一件事,于我便是惊天霹雳。
“我朝思暮想的男子,望而却步的意中人,三不五时就见一见黎大小姐,花前月下,眉目传情。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那份嫉妒引发的愤怒,竟与对他的情意不相上下。
“我开始变着法子立名目设宴,邀请他和一些年轻男子到府中。
“他每次都不曾前去,每次都有像模像样的理由。聪明决定又周到的人,真是不论你怎么样,他都有法子让你碰了软钉子还不能生气。
“这样不行,我索性不请自去,到他宅邸相见。
“他客客气气地应承,却比冷言冷语还让我难受。
“那种令人难堪的场面功夫,你唐攸宁应该就学了个十成十。
“被那样对待,我没法子了,只好直接表明心迹。
“他听了之后,显得很是诧异,说没有可能的事,殿下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我那时经不起事,闻言无地自容,立时落荒而逃。
“回到公主府,我哭了整整一夜。那时候的眼泪,也真的是多,真的不值钱。
“后来仍是不甘心,愈发的不甘心。
“可我又不能当面问他,天家公主怎么就比不上黎家闺秀了?问了便会让他知晓我在暗中窥探,会平添一份反感罢了。
“再后来……我用了宫里惯用的阴私手段,无一得逞,却逐步惹得他厌烦,直到憎恨。”
那一段过往总算是告一段落,攸宁轻轻地透了一口气。不需问就能想象得出,长公主涉及阴私的言语背后的种种是非,其实才是重头戏。笼统地带过,是没脸多说,不提又担心被皇帝揭底。
她也不想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留给长公主细细品味就好,没必要脏了自己的耳朵。
什么钟离远憎恨她,分明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攸宁这才喝了一口茶,之后道:“说下去。”
长公主的语气有了些许变化,少了之前的怅然,多了几分讥诮:“我做梦都想给黎大小姐安排一门婚事,只要不是钟离远,怎么样都可以,偏生没法子介入他们那样的世家。
“更加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先帝对黎大小姐一见倾心,相见后没几日,就册立她为中宫皇后。
“我当时真是啼笑皆非。
“想毁了那时候的黎盈,命死士把她与钟离远花前月下的事捅给先帝就行。可是,那样也会毁了他。我不能那么做。
“可是心中的夙敌摇身一变,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仍旧要压我一头的人,这也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但事有轻重,到底我还是坐视先帝与黎大小姐大婚。
“那时我想,黎盈既然已经进宫,彼此只能斩断情丝,我还是可以继续等他。
“甚至于,这样反而心安了——他不是能轻易移情他人的人,不会为着情殇就仓促娶妻。
“待他消化掉那段情缘,怎么也需要几年。几年着实不短了,我多的是时间和机会让他对我改观。
“我没法子嫁他,我所求的,也不过是能经常看到他,碰面后谈笑一阵,相互嘘寒问暖,仅此而已。
“可他呢?”
长公主讽刺的笑意到了眼角眉梢,语带恨意:“他与萧兰业一明一暗联手,帮我们如今的皇上夺位,险些让我成为境遇凄惨的亡国公主——要不是我未雨绸缪,没有时阁老、佟尚书两家出尽法子力保,眼下怕早已身在异国,或是委身于哪个品行不堪的男人了。”
攸宁抬手,指尖刮了刮额角。昏君不除不杀,留着他祸害苍生么?——大是大非之前,钟离远和萧拓固然会有私心里的一些情绪,但私心里的计较绝不是他们倾覆天下颠倒容华的理由。
长公主或许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她只是深陷单相思里不能自拔,因爱生恨,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把钟离远拉进去。
这德行倒是有点儿像安阳郡主——那也是个万变不离其宗的,不论说什么事,都能扯到她的意中人萧拓身上。
或许儿女情长是有这种力量,让一个人哪怕变得疯魔甚至可笑,也能愿意始终沉沦,不论多少年,也不愿恢复清醒走出来。
随她们去好了。横竖这种女子,男子摊上了不是当下中招就是一辈子敬而远之,旁观者说什么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