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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154)+番外

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随后赶上的封家人乱七八糟闹成一团,苏令蛮不忍地垂了眼睫:

她素来不擅长应付这等场面,光看,便已觉得心揪成了一片。

周遭仿佛有深沉的暮霭不断地向她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赵四娘、封大娘、甚至是陈八娘——若说从前还是那些个没甚地位的仆役丫鬟,此番却是定州城里数得上的人家。这些人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了幕后之人的手下旗子,演了出命运错落的好戏,难怪巧心当时拼死谏她不能来。

若杨廷不在,她确实不能来。

否则,连给自己翻案的机会都不会有,余生恐怕……

不,不会有余生。

她缩了缩肩膀,看着被杨廷手下圈住看着的陈八娘,只觉不寒而栗。

杨廷侧目而视,发觉这向来活力十足的小娘子突然成了锯嘴的鹌鹑,心道果真有颗玲珑心,想来情势到底如何终究还是看明白了。不枉他特意着人请她来,点拨了一场。

王沐之叹了一声,显然是被大大扫了兴致:“罢了,清微,今回扫了兴,击鞠便算了罢。”

说着便甩袖上马,得得的马蹄声一扬,调转马头便朝杨廷拱了拱手:“清微,告辞。”

杨廷颔首回应:“告辞。”

王沐之目光越过他落到身后:“阿窈,走了。”

王文窈点头,即便出了人命,面上依然一派镇定娴雅,看向杨廷的目光情意缱绻:“清微哥哥,二哥差事已了,不日便要赶回京城,你我京城再见。”

白色骑装束出纤纤细腰,比起苏令蛮这还未大长成的,更有些楚楚的少女轮廓来。

杨廷淡然而不失礼数地扯了扯嘴角:“三娘子一路顺风。”

王文窈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拍马欲走,行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视线飞快地划过苏令蛮,重重地落在杨廷脸上,扬声道:“清微哥哥,阿窈等你回来完婚。”还不待杨廷回答,人已经扯了缰绳跑远了。

苏令蛮嘴角翘了翘,到此时,连她自己也说不分明,到底是笑什么。

也许是命运,也许是……

终于可以找到借口说服自己,将暗中做了许久的美梦收回。

偏腰间残留着的温度,经久不散。

杨廷恍若未觉,将目光落在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人裙上,显见罗太守一脸急色匆匆,管辖境内出了人命,还是要紧的人命,不论如何,他都责无旁贷。

接下来便是一片兵荒马乱。

陈八娘木着脸被太守府派人带走,阿桥直接关押,封家不依不饶,封陈原来莫逆的关系登时反了目,两家闹得沸反盈天。

待一切事情停息,寒食节早已过去了两天。

王沐之有要职在身,只在东望酒楼耽搁了半日,凭着一管狂草,得无数赞誉,可惜钟因缺一点阅历,挑战失败,没能上三楼喝美酒见美人,便直接带着亲妹妹回转京畿。

这日,苏令蛮正在麇谷居士那修习针灸之术,却接了一张纸条,其上一行字银钩铁画,笔走龙蛇,锋锐气十足:

“来东望酒楼。”

苏令蛮一眼便认出这字出自杨廷,不禁头疼地捏了捏额角,若放在过去,接了这么一张纸条,她必定欣喜若狂,精心装扮了再去——

可此一时彼一时也,他早就成了她想极力挣脱的魔障,如何还敢轻易靠近?

握着这么一张小条子,苏令蛮怔怔出了神。

“阿蛮,去吧。”

麇谷的一张老菊花脸难得舒展开,一双眼洞穿世事般看着她,带着安抚和劝说的意味:“清微这人,虽说脾气差性格冷,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阿蛮且去看一看再回来,以免错过了要紧事。”

在居士洞若观火的眼神中,苏令蛮难得羞愧地脸红了。

她心慕一个有主之人,便自己也觉得不道义,可世事从来不由人,即便她现在想收,可还需一段长长的时间。

“好,阿蛮去。”

苏令蛮将纸条收回袖口,令小八着人派车,领着绿萝一人出了府,匆匆来到了东望酒楼。

孰料今日小刘掌柜的转了性了,竟然挂了牌“休业”,偌大的一个酒楼,安静地仿若空谷。

跑堂的竟是由刘轩亲自担任,以至于苏令蛮下车对上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时,心里不由七上八下起来:“小刘掌柜,你今日这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便跟吝啬鬼突然挥金如土一样可怕。

刘轩无奈地收起笑,没好气道:“二娘子,今儿我高兴,务必要带您宾至如归不行啊?”

“行行行。”苏令蛮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露出一抹甜蜜蜜的笑,腻得刘轩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声唤道:“得,姑奶奶,您别这么笑,磕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