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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279)+番外

杨照领着谢道阳与房廪生刚进这迎宾楼,便被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个白面郎君引着去了二楼临窗雅座,一扇云母画屏将其与外边隔了开来,视野极好,从上往下,正巧能见到那十六口大锅。

杨照知道这是让人看出来历了。

也不恼,就着醉清风喝了一盅,远远见一行紫服里夹着一抹绿意进了月亮门,突然问:

“阿阳,你说阿廷现在在做什么?”

谢道阳一愣,俯身道:“威武侯去了滇地剿匪,现如今怕是要起身回程了。”

“若阿廷知道后院起火的话的话……”

房廪生哈哈一笑:“苏二娘子可还没成威武侯的后院呢。”

杨照勾了勾唇,眸光落在那抹绿上暗了暗,半晌才道:“这醉清风……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苏令蛮是头一回来迎宾楼。

厨一门,统共十六人报,是以她迎面见到十六口大锅砧板之时,并不感觉讶异。

在衅阶之前,她对得不得“中元魁首”并不强求,毕竟要比谁得的花字牌最多,对她这个初入书院之人着实有些难办。

可苏令蛮这人自小便是脑后有反骨,被王文窈这般几次三番地针对下来,反倒激起了斗志,便自己得不了这中元魁首,亦不想让这表里不一的王二娘得去。

一排十六人一字排开,沿红漆木柱分列左右,苏令蛮照旧居于最末,左边长廊尽头。

厨一门的先生是个圆乎乎的中年郎君,身子脸都颇具福气相,颠着肚皮站于正门,道:“厨之道,始于刀工,终于勾兑成盘……”

苏令蛮还记得头一回上这位先生课时,自己耳边有一百只鸭子在“嗡嗡嗡嗡嗡嗡”个不停,先生刀工厨艺极佳,性格温厚,只奈何有个碎嘴的毛病——

就在她以为厨先生此番亦要滔滔不绝之时,他停了,干脆利落地宣布开始。

第一项,刀工。

切脍之艺,自前朝始,到如今的士族圈里已是蔚然成风,京畿设宴之时,常有儿郎表演切脍之艺,若能切得又细又薄,亦是一件备有面儿之事。

原先还觥筹交错、互相劝食之人已经纷纷停下了筷著,睁大眼看着十六位小娘子施展切脍之艺。

带围兜、濯手,几乎整齐划一的动作行来,亦随着小娘子们的性格各有不同。

十六条一模一样大小的新鲜鲳鱼被厨先生一一分发到了砧板上,前座之人甚至能看到鱼尾巴在不停地弹跳。

为保证公平,各色刀具都是统一制式,并由专人检验过,最后再由厨先生和景院长统一细查过目一遍,才一一分发到诸位学生手中。

一切行来,都发生在睽睽众目之下,显得格外严谨而妥帖。

箭课考核的教训使得书院接下来的准备更为严谨妥帖,为避免一切作弊行为,更是不厌其烦。

刮鱼鳞,去内脏,洗刷干净。

三步到位。

众人一眼便看出,十六人中,尤以正中两人谢七娘和王二娘子最为有条不紊,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美感,仿佛这不是在杀鱼,而是在扑蝶绣花一般。

苏玉瑶着急地看着角落的绿衣小娘子,只见她昂昂立在砧板前,一双俏白的脸上满是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肥嘟嘟的鲳鱼,不明白别人鱼都快要杀好了,她还再磨蹭什么。

廊下一片唏嘘声。

“这等切脍记忆,非长年累月地练,如何能好?她一个定州来的小娘子,如何能比得谢王两家的本事?!”

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

那可是比大梁朝都老得多长久得多的世家贵族。

就在旁人以为这初初让人惊鸿一瞥的绿衣小娘子要就此惜败,却见她动了。

由极静到极动。

仿佛是早先便在脑子里考量过无数遍一般,一把笨拙的菜刀被她使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刷刷刷——”菜刀震动太快,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很快鱼鳞便被完全不伤及皮肉地剥离了下来。

若有人能近处细看,两厢比较之下,便会发现大多数小娘子刮鳞完,雪白的鱼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细小的肉眼难辨的伤疤——可苏令蛮的没有。

麇谷居士得意洋洋地喝酒:“小清微,阿蛮的鱼脍你是没尝到,那叫一个绝啊。”他“呲溜”了一声,得来杨廷淡淡的一瞥。

大白天光下,院落被照得敞亮,菜刀每每扬起,总带起锃亮的刀锋。

杨廷眯着眼,视线落在绿衣上,只觉得那馥白的手指仿佛要甩出花儿来一般,带着点柔软的力度,他甚至能回想起指腹的温度。

苏令蛮赶上了进度。

砧板旁搁置的一盆子清水被她细细地洗濯过血水,鲳鱼鱼肉雪白丰腻,她提起一侧的剔骨刀,以十字划拉,只见长长的鱼骨便完整地抽离了鱼身,在光下泛着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