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内莫旌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前的杨廷一眼,忍不住劝道:
“主公,您这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不如先去歇一会。”
郎君就这么朝着窗外一站就是一夜,夏末的夜晚纵然不算冷,可露水沾衣也会着凉的。
杨廷揉了揉额头,再睁眼时,除了眼珠子略略发红外,眸光仍是清醒的:“楚世子那,可有消息传来?”声音熬了一夜,带着点微哑。
莫旌俯身给他斟了杯茶润喉:“楚世子那还没消息。”
话说完,便见郎君又这么硬挺着一声不吭了,侧脸蹦得跟个石雕似的,也不知是跟谁在置气。
莫旌还记得他头回来到郎君身边之时,郎君还不满五岁。
五岁的儿郎可不懂什么冷漠自持,该淘气淘气,该撒娇撒娇。可郎君从不,在他身上,莫旌便从未见过他这么一面,他永远是安静而沉默的,连与大老爷相处亦是如此。
莫旌从前还以为那是郎君自小便聪慧不凡。
可随着年纪越长越大,他才发觉不是。
这世上,唯有在蜜罐里泡着的孩子,才可以保有格外的天真烂漫、撒娇淘气,而所有不受宠爱的孩子,自小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静呆着,莫着人嫌弃。
可自打苏二娘子出现,莫旌便发觉郎君——变了。
说不出哪里变了,可哪儿都不一样了。
仿佛从墙上挂着的画出来,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也会辗转反侧昼夜难安,也会雀跃欢喜满心期待。
莫旌相反更喜欢这样的主公,这让他觉得有生气,更踏实。
可此时看他自苦又觉得不忍心。
就像郎君明明不喜欢楚世子参与苏二娘子的事,可为了二娘子的安全却必须将所有的不喜欢舍弃,还特意拜托苏世子一大早去与楚世子道明二娘子之事,只因——他希望二娘子没事。
可郎君从前哪曾有过这般顾虑?
不喜欢便不去做,这世上,约莫还没有人能当真强迫郎君去做不愿意之事,包括大老爷。
万一若当真让楚世子救着了人,苏二娘子一个感动许嫁,那时恐怕郎君便要当真苦死了。
……莫旌暗测测的怜悯没有逃过杨廷的眼神,他拧着眉问:“怎么了?”
莫旌连忙摇头。
杨廷现下无意去与他计较,窗外朝霞漫天,晨起的阳光明媚得仿佛将昨夜的一切全部揭过,这世界没了谁,还当真是照样过。
卢炫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传来,他满脸喜气地大呼小叫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杨廷蓦地转过身来,那一瞬间的眼神冲得卢炫心中发紧:“小的,小的是说那妇人有消息了。”
“在哪儿?是谁?”
杨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以至于卢炫险些跟不上,他“哎”了一声,与莫旌快速地撞了下眼神:
“那妇人是秀水县当地富户,家业不小,经营的是丝绸生意,奈何得罪了当地的官老爷,夫君如今被下狱收了监。现下是举家业来京畿,投诚求个活路。”
“她投了谁?”
卢炫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这妇人温婉秀美,被那礼部侍郎的小儿子给看上了,现下正置在西市的娄水巷里,平日里深居简出,小的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查到的。”
莫旌奇道:“她不是来求人救夫君的么?怎么还委身于……”
“这便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也是几锤子买卖。”
礼部侍郎那小儿子性喜渔色,却又已喜新厌旧,想来那妇人也是虚以为蛇居多,待得了法子救人,还是要走的。
“林天佑。”
杨廷突然道了一声,语气极淡,面上还是一如从前,巧手饰过的凤眸有股少年郎君的天真烂漫,可莫旌却一眼看出,郎君面下压着的暴怒,如风雨欲来。
几人迅速赶去娄水巷,却发现就在卢炫赶来通知的一瞬间,那妇人连同孩子一块消失了。
问过坊间左近邻居,都纷纷表示不清楚。
“对了,早上有一架收破烂的驴车在他家巷子前呆了有一小会,莫不是坐驴车回老家了?”
“驴车?”杨廷手紧了紧:“什么样的驴车?”
“哦,对了,那人叫小驴蛋儿,经常在长安城里各个巷道转悠,家在西城外十里的陆家村,”邻人是个热情的,问:“小郎君寻那妇人作甚?可有话要带?”
莫旌塞了粒银锭子,便匆匆跟了上去,邻人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哎哟,真的!”再看那个冷着脸的小郎君,也不喊怪人了。
苏令蛮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似乎就在她沉眠之时,这些人又重新喂了遍迷药,稍稍恢复的力气立刻消失殆尽,她被一辆驴车直接拉进了一个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