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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生(174)

直到天际明晰,阳光东起,自雕花窗栏跨入,影子弯曲在地,像扭出一个休止符。

奏乐在此结束,这一年最长的冬夜……也在此结束。

祝家的双层床上,祝微星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

家里来了台全新洗衣机,功能过多,祝奶奶使用起来有些障碍。老人一早站在机器前烦恼,忽然从后头伸来一只雪白的手,在控制面板上轻摁几下,替她调整了功效。

祝奶奶回头,看见站在背后的祝微星,目光顿了几秒。

“奶奶,好了。”祝微星提醒。

祝奶奶点头,开始洗衣服。

吃了早餐,祝微星下楼,一路上接到不少目光。

路过拐角的违章小棚,一群摘菜的阿姨正家长里短,见了他纷纷一顿,待祝微星回视,又都尴尬微笑。

“微星啊……”开口的是陈嫂,“昨天晚上你烧到腿了呀?”

祝微星摇头:“没有,差一点。”

“那要小心哟,”陈嫂紧张,“冬至前后祸事多,不是我们迷信,最近弄里好几个人又是撞头又是砸脚,你们楼那个梁奶奶,手也扭得不能动了,你要提醒你奶奶也注意,冬雨路滑,老人家上下楼最好搀着。”

祝微星说:“谢谢。”

“知道你现在懂事,”陈嫂看着他,表情有丝复杂,“连和小土匪那伙都处好了,看昨天把小姜紧张的。”

对和姜翼等人的关系,祝微星只礼貌微笑,转身离去。

昨夜下了初冬第一场雨,地面潮湿反光,待祝微星走远,衬着他秀削背影,大家才注意到街角一株久违无人照料的山茶,竟在昨夜开出了白色的花,纯雅明丽,新生无瑕。

到了渔舟街,沈叔见他也多看了两眼。

祝微星问:“怎么了?”

沈叔说:“叔觉得你今天……嗯,瞧着特别精神。”

祝微星说:“睡得好吧。”

沈叔点头:“能睡得香也是求之不得,最好还做个美梦,哈哈。”

祝微星抬眼。

美梦吗?

不知道算不算。

……

中午时收到通知,说下午的小课给改到了晚上。

祝微星以为是陈周故意,毕竟金明月提过他有随意调动不喜学生课表的前科。

结果到了傍晚去到学校,却听陆小爱打来电话,说今天的课取消了。

祝微星意外。

陆小爱小声,告密一样:“陈周好像被人举报,说他学术安排不严谨不规范,我们大概要换小课老师。”

陆小爱:“还有金明月,学校发公告表示她专业态度和品德态度都极为不端,会进行严肃处罚。”

如果只是金明月,祝微星会真当学校刚正公允,可连带陈周一起处理,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能牵扯到这位老师的事,只有校演奏会中场时金明月和同伴在花园里的口无遮拦,曾提到陈周职业操守有问题,但这口嗨除了祝微星听见,当时在场的只有隔壁抽烟玩手机的张申张经理。

所以……学校忽然严厉彻查的原因,怕是举报是假,张申插手作证才是真?可他为何如此?是谁向他告状了吗?姜来?还是这位大企业高层生性正直爱管闲事?

“我们要换哪位小课老师?”祝微星问。

陆小爱:“现在没消息,只能等后天上小课才知道。”

挂上电话,祝微星坐在小教室里细思片刻,眼睛一转,落到了一边的立式钢琴上。

忽然起身,坐到近前,祝微星打开琴盖,盯着琴键半晌,慢慢伸手摸了上去。他摸得小心翼翼,像陌生初识,像探究回忆,像失而复得。

将每个键都摸了遍后,祝微星落指,弹了串音阶。

生涩磕绊。

又弹了一串。

稍稍流畅。

再弹一串。

基本顺耳。

他大胆选了手车尔尼的初级练习曲,连弹三遍,好多了。

换了首,又是三遍,更好了。

换莫扎特……换巴赫……换肖邦,祝微星本以为要想一想谱,可手指触上琴键便会自己跳跃舞动,仿佛本能。指法初时还错漏混乱,但随着一曲曲迭换,他对琴键的感觉也越发熟练。

直到换到李斯特。

祝微星选了李斯特中高难度的纯炫技曲《钟》。

第一遍,没过。

谱记得,但祝微星手指虽长,手掌在男生里却算纤小,很多变态跨度音他过不去。

第二遍,仍没过。

脑子记得,左右手不同的轮指却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第三遍,还没过。

第四遍……第五遍……

数不清在那钢琴前究竟坐了多久,教室外天已沉黑,祝微星仍不愿意走。他也没开灯,一片黢黑中,自己与自己较着劲。想来,过去的他其实早知生活里充满疑点与违和,却困在思维局限中,坚定的要做一个无神论者,偏执的用科学去解释一切,直到被现实重重打脸,才让他再难自欺欺人的去圆那个拙劣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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