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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流光(22)

还有的时候,耕烟也看到薛如珩,这女子在她的印象中,总有一副锐利的眼神,可薛印山死后那种眼神变成了逃避的,涣散的,虚弱无力的,她是无心和耕烟计较什么了,没有什么比失去父亲更让她痛心疾首。慕容天晴常常陪着她,也不说太多的话,但个中爱怜清晰可见。

耕烟开始觉得自己多余。

尽管悲伤的情绪一直都感染着她,可她除了以旁观者的姿态看身边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她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于是大多数时间她都到后山的马场,自己不敢再贸然骑上去,但远远的看,看马,也看风景,勉强也能对付一天。

太阳落山的时候耕烟猛然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很像在等死。

她禁不住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慕容天晴从背后出现。

“对剑气山庄的人来讲,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局外人。”他并不清楚耕烟流泪的原因,只是在她旁边坐下,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

“你怎么会跟我一样。你是如珩姑娘的未婚夫。”

慕容天晴愕然道:“未婚夫?”

“就是说,你们将要成亲。她将是你的妻子。”耕烟解释。

“呵呵,那是以后的事了。”慕容天晴幽幽的说。言语神态间,似乎对这段感情犹有保留。

耕烟知道自己不便细问,于是岔开话题:“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夕阳特别美?”

“嗯。”

“记得小的时候,我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很盼望看到满天的星星。”

“为什么啊?”

“因为它们都是我的朋友啊。我觉得,它们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可以帮我达成心愿。看着它们,还会有一种安静的舒畅的感觉。”

慕容天晴望着耕烟的侧脸,她的鼻梁高高的,下唇略厚,还有满头金发,与这里的女子,有着难以名状的差异。于是慕容天晴也问了跟白矜云相同的问题:“你不是中原人?”

耕烟照旧回答:“你知道北边的回鹘么?我的家乡,就在比回鹘更远的地方。”然后还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些家乡的事。慢慢的,夕阳彻底沉下去,半个月亮爬上山顶,隐约可看见稀疏的星。偶尔吹过的风,还带着清泉一般柔和的凉。

有女子泠泠的声音响起: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慕容天晴击掌叫好:“这是你作的诗?”

“这叫词。”耕烟纠正:“不是我作的,是秦观。”

“秦观?是你朋友?”慕容天晴又问。

耕烟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唐朝,词还只是雏形,更别说有谁知道秦观,知道这经典脍炙的《鹊桥仙》了。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耕烟摆摆手,问:“你会骑马么?你能教我么?”

慕容天晴笑道:“你不怕疼?”

耕烟憨憨的揉了揉鼻子:“不怕,有你看着我,我不会再被马儿拖着跑了。”

但慕容天晴教耕烟骑马一事,却惹来薛如珩的不快。她质问他:“我爹死了,我二叔和师兄们都忙着追查凶手,你做了什么?”

慕容天晴淡淡说道:“我能做什么?”

薛如珩略有迟疑,道:“起码你可以陪着我,安慰我,而不是跟别的女人私相授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慕容天晴拧着眉,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早知,他未过门的妻子性格刁钻,脾气古怪,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总有旁人的殷勤谄媚相护;而他自己,平庸卑微,若不是他的师父柳一笑和薛印山算得上至交好友,他和薛如珩的恋情只怕很难被认同。

这是他的心结。

一直一直都在他身体的左上方,盘根错节。

后来,柳一笑病逝,薛印山觉得自己再也不用顾忌朋友的面子,对他的态度骤然转冷。

他不是不知道。

但薛如珩对他说,此生非君不嫁。

就是这样一句话支撑着他,像苦海泛舟一样的熬。

如今,熬到薛印山过世,他的身份在这一场浩劫里尤其体现出尴尬。很多事情他都cha不上手。而他更不愿走在薛如珩的后头,像影子似的,卑微,埋没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