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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美人夜来(29)

曹丕的多疑,相较于他的父亲曹cao,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他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苍见优的确那样做了,但他自从听过那样的进言,便先入为主地觉得苍见优开始在神态间有闪躲,言辞间有回避。他试探他也没个结果,最后,只好勒令他,务必在十天以内捉拿叛党,否则,便要治他疏忽渎职的罪名。卑微的臣子低头应下。

眉眼间,是一道深不可测的暗伤。

“苍少将。”即便偶然间碰到,薛灵芸还是忍不住出声,“宫中传言说你在酒宴当天放走了刺客,是真的吗?”

苍见优停了步子,看着小径里走出的女子:“毫无根据的传言,薛昭仪也信?”

绯衣的姑娘神态凝重,跟往日的嬉笑愉悦颇为不同,道:“若非毫无根据,而是亲眼所见呢?”语出,苍见优的表情骤然收紧,而跟随在一旁的宫女红萱亦震惊不小。原来薛灵芸在混乱之时碰巧从楼台上看见阴影中的小巷,她看到苍见优的剑已然抵上了老者金骁的喉头,却又再交谈了几声,他便罢了手,眼睁睁地看着金骁带着女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那一幕着实让薛灵芸忧心不小,却没想到有人非但和她一样看见了,还在皇上面前告了御状。

“你说,你并非故意放走刺客,那何以这两天羽林骑在京城中的搜索毫无章法,全然没有效果,这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你在犹豫什么?是拖延时间,还是,你根本就连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顾,想让刺客逃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甘愿为他们犯欺君之罪?”

苍见优默不做声。

薛灵芸却连珠炮似的紧紧地质问他。

煦风微暖,花香袭人。气氛却紧张得很,辜负了这一派大好春光。良久,苍见优才道:“皇宫之中,切忌自诩聪明。薛昭仪,事不关己,己便无须劳心。”

“呵。”薛灵芸似笑似叹,道,“我提醒你,是不想你因一时的意气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起码,我是将你当做朋友的。”

朋友。

她说,朋友。立刻有如千斤重压在了苍见优薄凉的身体上。男子忍不住心头一颤。那份感动与震撼是难以形容的。毕竟这里是危机四伏的皇宫,莫说友情爱情,就连亲情亦未必有几分重量。但这女子,却这样关心他,他甚至快要忘记之前的不快。

而他也同样忘记了,当薛灵芸说她亲眼看见他放走金氏父女的时候,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告密的人会不会就是薛灵芸。那是源于他对她的信任吧,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将薛灵芸当做了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多??只是他没有梳理,没有说破,反倒是由薛灵芸口中说出来,犹如点睛的一笔。他眼神一颤,低头道:“我是认识他们的。”

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不再隐瞒,也没有惧怕这秘密泄露了,会危及自己,反倒还松了一口气。他说:“我十余岁的时候,还在四处流浪,有一次几乎被恶霸当街打死,是金大叔救了我。他还收留我,教我防身的功夫。若不是他,便没有如今的我。那几年我跟他们走南闯北,后来因战祸而失散了。却没想到他竟是袁绍的旧部,而重逢竟是这样的场景。我欠他的,不能不还。”

“你放过他们一次,便算是还了吧。”

苍见优苦笑,问:“倘若是你,你会手刃自己的救命恩人吗?”薛灵芸一怔,犹疑道:“但若你故意放走他们,也是徇私,是欺君,你不可不义,难道,就可以不忠吗?”

“也许,天意注定有此一劫。”苍见优的口气,俨然就是带着屈服的卑微,他说,“我自有分寸。”但那分寸在薛灵芸看来就是他宁可独自承担所有的罪名,也不肯亲手捉拿金氏父女。她冲口而出,道:“是因为金艳妮?”

情窦初开的年纪,烂漫的少女,与血气方刚的少年,相伴朝夕,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彼此间或许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故事。

苍见优心中一漾,道:“我们是曾相爱过。”

爱这个字,从齿fèng里轻轻地飘出来,好像带着无比的温柔。薛灵芸吃惊地看着苍见优,不禁想,他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呢?还是跟平日的他一样,低沉,严肃,处处小心吗?他会带她于烂漫的山花之中看落霞孤骛吗?会泛舟翠绿的烟水任她枕在肩头,甚至为她吟诗唱曲吗?又或者,千军万马也不惧怕,将她一力挡在身后,挥剑抵御所有的险与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