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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记(23)

当然,这一定是萧景陵仔细考虑过的。无关任何庞杂的因素。他是精明的生意人,他向来以事论事。间中有他的助手神态凝重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他听罢,站起来,对阮清阁微微欠身道,萧某有点事情要处理,请阮老板稍等。

阮清阁点头,请便。

话音落,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萧景陵面前,似古时候在公堂上请求申冤的民妇。

女人说,我也是被逼的,那郑方瑞打着影画公司的旗号,说得天花乱坠。可他们在我喝的水里下迷药,趁我神智不清的时候给我拍了那些见不得人的照片,然后要挟我。萧老板,我是为了赎回那些照片保住自己的名声,不得已才偷了公司的钱啊。萧老板,我求求你,不要报警察厅,那笔钱,我会想办法还清的。

而那个时候,阮清阁听见女人说,郑方瑞,他有些怔忡,很努力地想,是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呢?想着想着,右边的眼皮像住进了一只跳蚤。

突然,他想到立瑶。

他连礼貌也顾不上了,冲上去,问跪在地上的女人,你说的那间影画公司,地址在哪里?他走得匆忙,留下办公室所有的人,包括萧景陵,面面相觑。

那天,是农历的九月二十三。

阮清阁记得,立瑶跟他说,她就是要在那一天,去找那个慧眼识英雄的郑方瑞。他疾步奔走在大街上,手心里,捏满了汗。

时近黄昏。

所谓的影画公司,在船板巷的确是有一间空壳的。阮清阁还能看到方瑞影画几个凌乱的大字。可是那招牌像一块被人遗弃的废品立在许多的招牌中间,分不清它对应的究竟是哪一门哪一户,而那个时候船板巷已经开始冷清了,有些屋子或阁楼都是闭着门的。

阮清阁心急如焚。

船板巷临着一段窄小的秦淮河,河畔有石堤和绿树,炊烟袅袅的,看上去倒也闲适安静。但宁谧之中忽然听得扑通一声响。

阮清阁循声望去,秦淮河水中,有一处正泛着巨大的涟漪,像漩涡,缓慢地沿着水流的方向移动。再看得仔细一点,那漩涡里竟然还裹着一个人。

偶尔冒出半个头,偶尔伸出一双手。

阮清阁几乎要窒息。

他飞奔而去,到岸边,猛地跳了下去。

获救的女子,正是立瑶。她不停地咳嗽,湿漉漉地,狼狈地躺在阮清阁怀里,还一直嚷嚷着,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阮清阁心疼了。

事情就如他所恐惧的,立瑶跟那个可怜的女人一样,喝了迷药,拍了不堪的照片。然后对方要挟她用重金交换,否则,就到妓院里卖身赚钱,以偿还这一笔债。

立瑶哭喊着,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能够怎么办?

阮清阁说,你还有我。

这四个字,缓缓地,重重地,从唇齿间迸出来,是那么的不容易。阮清阁在那一刻将立瑶抱得很紧很紧。

第28节:芭蕉不展丁香结(5)

两具湿透了的身体,仅有微小的暖意。

又是一阵嘈杂。

船板巷里,来了一批好整以暇的警察。其中,还有阮清阁看见过的那个女人,和萧景陵的助手。没多久,郑方瑞耷拉着脑袋从一幢旧民房里出来了,身后还有三五个跟他一样面目沮丧的肥硕男子。

阮清阁大概能够猜到其中的过程,他暗自舒了一口气,拍着立瑶的肩膀,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直到后来陪着立瑶到警察厅取回底片,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女人不顾颜面地报了案,而如她如立瑶那般受害的女子,加在一起,竟然有十余人。并且,听说那女人并没有受到任何指控,她只是辞了在公司的职务,然后到别处谋生去了。这些,都是后话。

那一晚,阮清阁送立瑶回家。

他没有离开。

女子颤巍巍的身体在黑夜里一直紧紧靠着他,他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助和害怕。他尽量用一些别的话题去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不知道,那些话题,收效甚微。

有用的只是他本人。

只是他。

立瑶说,不要离开我,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这是她想了很久,却没有说出口的话。阮清阁偷偷地问自己,是不是,迟了。

可答案依然很明显。那就是,他无法拒绝她。

那酩烈的真挚的爱意,如蚕茧一样铺天盖地地包裹着。而那柔滑的幽香的胴体,不停缠绕,缠绕,是用男人雄浑的气息和粗涩的汗水灌溉出来的花朵,妖冶,艳丽,盛开在红色的底版之上,黑色的幕布以下。耳朵里,唇齿间,充盈的,全是细细的呢喃与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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