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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濯香(74)

万籁俱寂,只有脚步声充斥着这阴森的黑夜。

乌云散开了。

紫竹林银妆素裹,清冷得好似沈苍颢曾经去过的天界。他一直没有告诉她们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关于他的使命,他的真实身份,他只想当成秘密掩藏起来。他宁可为了所关爱的人而轰轰烈烈地死,也不愿冰冷地凌驾于尘世之上寂寞地活。

渐渐地,紫竹林便要走到尽头了。邪气一阵一阵地扑面而来。靳冰越一直跟着沈苍颢,沉默地,凝重地。

突然,她开口唤他。楼主。

沈苍颢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只等着靳冰越说下文。女子轻轻地绕过他,走到他面前,近得几乎快要和他碰撞。

对不起。她说。一直以来,我都辜负了你。

沈苍颢心中一痛。想起自己从前的隐忍痴恋,在她曾经不告而别的那段时间,他甚至以为她已经毒发身亡,他萎靡消沉,终日流连烟花地,喝得烂醉如泥。那些情形,至今犹清晰。他深深地凝望住面前这张清冷的容颜,情难自禁,便温柔地将她捧起来,像是做最后的诀别。

靳冰越眼波流转,微微踮起了脚,忽然将温热的双唇与对方交叠,那措手不及的温柔,使沈苍颢感到茫然慌乱,身体先是一阵僵硬,然后便卸去了那股蓄势待发的紧张与防备之气。她的嘴唇那样柔软,就像两片绵绵的云朵,带着雨露般的滋润,和山泉的清甜。

原谅我。

唇齿交缠间,靳冰越呢喃的声音,似梦呓。她突然泪如泉涌。你可知自己已是无人能替代,风风雨雨,都是你一路伴我走来,我的心中再不能装别的任何人,是你,只有你。春秋度尽,此生不弃。

§白发瀑悬

那个吻,是靳冰越对沈苍颢的偿还。也是她用来牵制沈苍颢最好的武器。她没有别的办法可用了。只能让沈苍颢陷入慌乱茫然,减去防备,便趁机封住了他的穴道。沈苍颢后悔晚矣,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你不能——

沈苍颢刚开口,就被靳冰越连哑穴也一起封了。她说,我已是将死之人,我的毒,在这世上无人可解,所以,由我来完成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带着木姐姐和若衾安然地离开这里。说罢,她轻轻地扬起嘴角。那倔犟的表情,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入沈苍颢的心里。他望着她含泪带笑的双眸,仿佛在瞳孔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影像。他知道,那是蓝冲,在这慨然赴死的悲壮时刻,她是害怕的,唯有想起自己深爱的人,才能拾得一份坚定,一份坦然。

靳冰越的右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过往交错的画面在脑海里纷纷闪现。她想,她终是没有机会再回扬州,回去找那个曾经出手救她的人,而他究竟是不是蓝冲,她已经无从知晓了。菱花黯,夜阑珊。她的背影,娇弱翩跹,一点一点没入黑暗,那画面,美得令人心碎。

片刻之后,沈苍颢听见紫竹林外飘来靳冰越的声音,归蟒,我在此等你——疏凉的风带着张狂的戾气随之而来。

那是沈苍颢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他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黑暗过后,渐渐地,透出熹微晨光。

天色逐渐亮了。谷若衾的穴道自行解开的时候,她连忙去扶虚软无力的木紫允,哭着说我们去找楼主和冰越。

然后就在她们转身之后她们看见了沈苍颢。

失魂落魄的沈苍颢,仿佛一夜之间憔悴得不成样子。木紫允喜不自禁,踉跄着迎上去,脚步虚浮,软软地跌进了沈苍颢的怀里。那一刻她死死地抓着他,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要松手。可是,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击沉了她。

他说,冰越代替了我。

木紫允胸中一阵血气翻涌。她已经强撑了一夜,担惊受怕,原以为看见沈苍颢是喜,谁知却迎来更大的悲,她终是无法抵御这切肤的噩耗,昏厥过去。谷若衾呆若木鸡地站在沈苍颢面前,她很想哭,可是,眼泪却反倒流不出来了。就连一直以局外人自居的追善,此时,也禁不住为这悲恸动容。

当天,归蟒离开了鬼云潭。他不再是半人半魔受束缚的怪物。他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生鬼渊一片欢腾。

那喧闹,仿佛是血腥来临的预兆。

沈苍颢等人暂时脱离归蟒的威胁,也顺利地出了鬼云潭。向着哀牢山外踽踽地走去。追善和他们一起。他似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谷若衾的一片影子,她去哪里,他便也跟到哪里。只是他并不像谷若衾那么沉重,一路欢喜得有点手忙脚乱。就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与世隔绝的深谷,从来没有进入小镇的集市,看见那么热闹祥和的景象。他甚至不知道买东西是要花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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