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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差班生(80)

作者: 意枕孤光 阅读记录

据说前些年就有一个违背禁令私自炼制摄魂幡的老魔,杀人无算,用无溟锁捆着带回来时还活蹦乱跳的。就这,也没用上水牢啊。再加上仙君回来颁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囚禁此人,又不知是何来历,他们倒有那个胆儿,上赶着折辱这位爷。

施兰昭最后回头望了望困在黑水河中央的徐镜心。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雪白的衣袖惨淡地浮在水面上,随着河面上的阴风吹皱一圈涟漪,也就不可避免地染上阴晦。

她到底是看着银瑄长大,多年情谊让这一幕刺得眼睛生疼。

骄傲的银瑄、固执的银瑄、落魄的银瑄、绝望的银瑄……施兰昭脑中霎时闪过了无数画面,可最后却定格在千年前仙君去世的那一天……

银瑄坐在镜前,用仙君的木梳一下一下扯着自己的头发,力气之大,仿佛感受不到痛。她没有穿外裳,只套了件素白的中衣,脸色灰败,简直不像个活人。

施兰昭劈手夺过木梳,又推了她一把,恨恨地说:“仙君身死,外头乱成一锅粥,你不想着替她报仇,反而自暴自弃,对不对得起她?!”

银瑄看着镜子里愤慨的施兰昭,看她越来越大声地斥责自己,却反而露出讥诮的笑来。

“你捡起地上的断水”镜子里映的凉薄美人随手一指墙角落灰的剑鞘,“一剑刺死我这个,不忠不孝、罔顾人伦的畜生,也就算遂了老师的心愿了。”

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凉,凉得施兰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你,你说什么……”

银瑄却又不说话了,只是从仙君的妆奁里又踅摸出一柄刻着合欢的木梳。施兰昭看她骨瘦嶙峋的手指拿着木梳,一下又一下,就像和自己有仇一般,狠狠地剐着头皮,不一会儿青金石的地面便落满了纷纷青丝。

施兰昭猛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竟不敢上前。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认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了。

足足有两刻钟,室内鸦雀无声。直到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银瑄爱怜地抚摸手上的木梳,将它贴在脸上,轻柔蜜意仿佛得了什么无价之宝。

可施兰昭一听她开口,便是浑身冷气直冒,汗流浃背。

——因为,那竟是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

她,不,他枯瘦的手指,像一节节活动的骨头,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襟扣。终于袒露上身,转过身来,直面着呆若木鸡的施兰昭。

“哈哈哈哈!”他放肆地满怀恶意地笑,显然对她的错愕惊异十分满意。

施兰昭手脚冰凉,目光却无法控制地紧紧盯着笑完却一脸失落的银瑄。

“我是她的器灵,”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知道了也会发笑的,器灵居然对主人产生了爱慕之情。”

“人们都会笑的,因为我爱着她。就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如痴如狂。”

说罢,银瑄就大笑着砸碎了妆奁,里面有上百把木梳,有的不过指头大小,玲珑可爱;有的是用南海乌木刻的,他为了取得这一小段硬比金精的乌木,生生与守护它的妖兽斗了十三个日夜;有的熏染了他费心调制的异香……

银瑄伸手,失魂落魄地打量自己十个指头。从前想她的时候,就亲自做一柄木梳,幻想有朝一日,能亲手站在她的身后,捧起如瀑青丝,一下一下为她梳理整齐……那乌木坚硬无匹,本非人力可以矫揉造作,他却硬要刻上“合欢”两字,弄得十个指头鲜血淋漓。

合欢、合欢……两人的心意从未相通,就算有了肌肤之亲,就算在榻上颠鸾倒凤抵死缠绵,又岂来一点点他真正乞求的那种快乐。

施兰昭心惊胆战地看他低下头,一滴滚圆的泪滑落,砸在了指尖紧捏的木梳上。

*

“是器灵也好,是魔种也罢。”他神情凉薄,仿佛那一滴眼泪只是施兰昭的错觉。左手一挥,尘封的断水神剑凭空升起,停在了施兰昭面前。“我始终属于她。”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银瑄望着施兰昭,轻轻扯出一个笑容,“大错铸成,是我的嫉妒与不甘害死了她。”

“恨的时候肝肠寸断,恨她无情无义,欺凌践踏一片真心,真恨不能立马提着剑就剖开她的心肠。”随着他颤抖的话音,停在施兰昭眼前的断水神剑也不断嗡鸣。

“可待她对我一笑,就被勾了魂去,只想永远伏在她膝上。听她斯斯文文地说话,轻轻抚摸,温热的手掌穿行在发丝间。”

“魔种集万界戾气而生,不死不灭,却不想出了我这么个又蠢又贱的货色。”

银瑄笑着说话,但眼睛里却是一片沉沉的悲凉。“魔种只因劫数而亡,那便是了。你痛快些,我也好速速奔赴忘川,与她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