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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差班生(86)

作者: 意枕孤光 阅读记录

林琅喘着粗气,施兰昭却听不见她说的这一长串了。她眼神空洞,手也从林琅的肩上滑了下来,唯独嘴唇翕张,好像在喃喃些什么。

林琅强忍悲意凑近,听见她用极低弱的声音在唱:“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

怨未开。

施兰昭一生都不曾放下过那段发生在仙君与魔种之间的畸恋。她不解,她遗憾,明明见过杏树开花时那满枝的白蕊,清新美丽,淡雅宜人。为什么结局总是那样惨烈?

林琅将眼泪生生吞了回去。

这世上或许是唯一一个理解她,心疼她的人,也离开了。

第59章 呆鹅

施兰昭的葬礼结束得匆匆。

七尺坟茔,埋葬一个意外活了千年的女人。仙君亲手为她刻的碑,寥寥所写,除了姓名之外,不过“挚友泣立”四字。

最后一个亲眼见证过那段苦涩往事的人,于昨日酉时,斜阳西下,安静地倒在林琅怀中。

侍奉的女官们在见到这一幕的刹那,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有人发出低低的啜泣。

“别哭了,”她们忽然听到那体态瘦削的仙君开口,声音干涩,“省着点儿眼泪,将来哭的时候长着呢。”

她轻飘飘地说完,在场之人立即收声,有那止不住的还咬住了袖子,生怕漏出半点抽噎。更有胆大之人悄悄抬眼,却见让他们不要流泪的仙君自己,双目紧闭,一滴清泪自颊边流下。她的手仍然紧紧攥着已逝之人,这滴眼泪便敲在她手背上。

仙君仿佛被瞬间烫到,松开了手。

等消息传到施家,小辈们来收敛装裹时,仙君踉跄一步,穿过面前乌压压跪着的人群,不知往何处去了。

*

他醒了。

睁开眼,只有一片漆黑不见底的水面。空气异常冰冷湿润,他动了动手脚,黑暗中传来链条牵动的声音。

他被人锁在了河面中央。

他痛苦地皱起眉头,却并非因为那扣住了手腕、脚踝,重达九千九百斤的金精锁链。另一种澎湃激烈却又如烈火灼烧的情感在胸膛里恣意妄为,任是这冰冷的河水也无法降低一丝温度。

是爱?是恨?

徐镜心分不清。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不是徐镜心?

但此刻的确是他最清醒的时候了。关在水牢里的日子混沌昏沉,他的脑海里时不时闪过陌生的景象,有时是万寿宇澜宫外晴朗的蓝天,院子里栽的生机勃勃的杏树;有时是流淌不尽的鲜血,粘稠色黑。蛮荒之地皆是断肢残骸,他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机械地挥舞兵刃,却浑浑噩噩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他是银瑄,是千年前的仙廷第一战将?是玷污仙君的魔种,是反噬主人的器灵?

还是徐镜心,是万妙山庄最优秀的弟子?是幼年丧父、带着患病的母亲跋山涉水,心智坚韧的剑修?

“啊……”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喘息。

潮湿阴暗的洞窟里传来柔和的脚步声。有一束光照了进来,他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挡那股轻淡的芬芳气息逐渐扩散开来。

胸膛里挣扎不休的野兽又开始嚎叫,徐镜心用上了全部意志,才没有被疯狂和仇恨夺去心神。可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变得燥热,他喉咙干渴,气息喘促,意识仿佛又渐入混沌。

林琅在岸边停住了脚步。

漆黑阴晦的水牢里,只有她手上一盏灯笼发出暖融火光。黑水河自忘川流淌而来,吞噬了所有的哭嚎惨叫,被关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可眼前的这个人……

拽动链条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正在疯狂地挣扎,凶狠的眼神瞪视着她,浑然不顾自己被金精割出了一条又一条的血痕。林琅毫不怀疑,只要她敢放开禁制,他就会立即冲上来,扑倒撕咬自己。

用犬齿狠狠地扎进她的脖颈,咬住也不撒口,紧紧抱着她,用的力道像是要把人勒死。

……她一直都明白。

眼前这个人最大的罪过,就是被利用。这罪孽,就是她自己造成的。

林琅一步步往前走,任冰凉的河水逐渐蔓延过小腿,直到腰部,直到徐镜心的面前。他见此更为激动,灼热的吐息几乎都喷洒到她的眼睛上。激烈的挣扎在水下涌起波澜,冲击着她柔腻的身躯。

纯白的裙摆漂浮在水面上,犹如一朵在黑暗中静静绽放温柔的花。

突然,她伸手,轻而又轻地触碰他湿漉漉的发顶。她的动作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在承托一片单薄的雪花,又如同在挽留穿过指尖的风。

他被囚禁在水牢中,多日不曾梳洗,早就没有万妙山庄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天才弟子的模样。披头散发,蓬首垢面,眼神迷乱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