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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王朝(133)

这世上竟有这样眼皮子浅的女人,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外来的灾祸无力应对,命该如此,自己窝里反起来,那才是真的烂到根儿上了。

“好好看着,不能叫她死了。案子还没完,处置也没下,回头要传问起来,咱们拿不出人。”星河半阖着眼,喃喃道,“活着吧,活着受罪,也是偿还。”

又过两日,年关前各司清帐的日子到了,宫里终于有了裁决。曹瞻身为外戚,犯的虽然是一等大罪,但恰逢皇后册封,可从轻发落。着查抄曹瞻家产,曹瞻与其夫人终身圈禁。至于其他的偏房外室及儿女家仆等,一律入罪。充军的充军,变卖的变卖,入掖庭为奴的入掖庭为奴,好好的门阀,说倒就倒了。

星河托着裁决的文书,怔愣了好一回。不知怎么,猛生出兔死狐悲的凄凉来。一个家的败落,不过瞬息之间,今天还是高头大马人上人,转眼就没落得猪狗不如。当年慎斋公那事儿一出,他们家且和曹家的现状差得远呢,也是慌乱迷茫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可怕的经历,有过一回就不想再有第二回 了,因为多年之后即便是乍然想起,也叫人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曹家的案子虽没有斩首示众的,但一切刑罚的执行,还是由控戎司来监管。萧条的冬日,太阳在头顶上挂着,北风依旧呼啸,斗骨的严寒。从昭狱里驱赶出来的人,身上锦衣早就滚得没了原来颜色,一个个散乱着头发,对cha着袖子,缩着脖儿,弓着背,拿糙绳串着,螃蟹似的鱼贯而出。半个月的牢狱生活,最爱哭的孩子也再不敢出声了,呜咽一下就是一鞭子。星河站在一旁清点,够了年纪的,已经烫了章子发往漠北,余下都是些不满十五的,要转交前来接人的掖庭令。

把人都赶到前头空旷的场地上去,一字排开了,好逐个挑拣。

掖庭令看着那些才及腰高的孩子,不住叹气:“福兮祸所伏啊,原来多富贵的人家儿,多好的孩子,现如今弄成这样。爹妈是管不上啦,跟着我,上宫里享福去吧。”

他所谓的“享福”,不过是做牛做马的雅称。星河说:“未满十五岁者六人,其中还有一个不足周岁的,仇大人清点人头吧。”

掖庭令看看那些能自个儿走的,见他们眼里泪光点点,心里也不落忍,安抚着:“别怕,安顿下来反倒好了。往后都靠自己个儿,抄家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呀。”一二三清点过去,让手下太监把人带上。可是最后那一个,实在让他为难了,“这么点儿小人儿,带进宫里还得找奶妈子喂着,这可不是抓辛者了,是给自己找爹呢,不成不成,没人养活。”

星河也有些为难,“他母亲已经押到前门大街上去了,要不让她跟着入掖庭,也是个办法。”

掖庭令说:“只要您言声儿,什么不是办法呢。里头干活儿的多个不多,且叫她带两年孩子,孩子大了就成了。可如今人不是不在了吗,没准儿已经叫人家买走了。”

正愁得慌,不知道这独一个该怎么处置才好,听见背后有人说:“实在不成,交给我吧。”大伙儿都回头看,看见枢密使从甬道上过来,锦衣轻裘,还是雷厉风行的样子。到了跟前向他们拱手,“曹瞻是霍某下属,跟了我十几年了,如今出了这样变故,我虽恨他利欲熏心,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掖庭有掖庭的难处,太小的孩子没人照料,闹得不好就夭折了。横竖宫里也有幼子可另行处置的恩旨,与其卖给人牙子,倒不如给我,让我带回去,找人带大他。”

掖庭令哎哟一声,“这可是积德行善的事儿,要不这孩子不知将来飘零在哪里呢。枢密使大人能有这心,下官肯定是没话说的。不过人犯发落都在宿大人,还请宿大人说句话呀。”

星河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呢,她一直以为霍焰是个不近人情,至少是不够热血的人。可他今儿能来这里走这一遭儿,点了名要那个没人要的孩子,就说明他还是颇有人情味的。这样刚毅之中又见柔情的脾性,实在让人心尖儿颤。星河瞧了他一眼,笑道:“我刚才还在琢磨,不行就让星海来,把孩子领回去,和我那两个侄儿一道养着。既然霍大人来了,那再好没有的,一切就劳烦您了。”

霍焰颔首,目光交汇,也是倏忽而过,可总觉留下了些什么,值得细细品咂。

番子把孩子送过来,他身上有甲胄,调换了好几个姿势,不好怀抱。正要卸甲,星河道:“我来。”女人抱孩子似乎是天性,并不需要怎么训练。她接过来,让孩子伏在她肩上,一手在那厚厚的棉袄上拍了拍,孩子不哭也不闹,看上去却分外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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