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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致命祸情(183)+番外

“可不,比那些妖俏的强多了。”布暖笑道,起身到窗前看,旁边的正殿里灯火通明,因回头问,“独孤少监他们还没散么?”

采葑探头看了看,“因着这批书要往东都修文殿运,时候急,所以连着忙了好几宿了。看这架势,今儿又是通宵。”

她转回案后润笔,“下头人总归是辛苦的。”

采葑又给另几盏灯添灯油,拿铜剔子挑挑灯芯,边道,“贺兰监史也回来了,下头人忙,他也逃不脱。”到底是年轻孩子,靠过来窃窃笑道,“才刚我上配殿里换蜡,看见贺兰监史吊着胳膊,听说路上摔了跟斗。”

布暖不以为然,这种人摔一跤怎么只摔折了膀子?若是一气儿摔断了脖子岂不更好?老天不长眼啊!

手上的活计真是做不完,几万卷的典籍,每卷分上中下,各宗还另有小录,要全部登记入册。她忙了十二个时辰只誊抄了十来部,对比身后堆满的五十个高架,实实在在可谓沧海一粟。如今太忙,连咒骂两句都腾不出空。采葑在边上说,她只唔唔的敷衍。

那丫头知情识趣,蹲身整理桌沿顺下来的白折。一页一页对叠好了,却行几步道,“婢子告退了,司簿仔细火烛。”

她退出去,重又阖上了门扉。

大夏天的困在书堆里,因着要掌灯,门窗都不能开,怕风吹偏了火要走水。阁楼又离殿顶近,空间也不及别处开阔,几盏灯一点,热得蒸笼似的。

布暖挥汗如雨,有一刹儿晕眩,简直以为自己要熟了。才知道做官真不易,索性做了大官倒好,像自己这种不咸不淡的芝麻官,最适合被压榨。

这会子真怀念烟波楼,怀念渥着冰的果子、怀念醉襟湖上凉风习习。看看眼前堆积成山的卷轴,果然干一行厌一行,她连死的心都有。

心情烦闷,重重叹口气,案头的烛火急剧的晃动,唬得她忙伸手捧住。暗里直呼晦气,连牢骚都发不得。都怪贺兰敏之,没有他,她何至于落得这副田地!她停住笔,拿笔杆子蹭蹭头皮——想起书院里别的小吏又觉得好笑,整天和笔墨打交道,个个嘴唇都是黑的。因为总要润笔、有时候笔头分了叉,或是出了贼毫,直接就拿嘴去叼,一天下来都成了乌骨鸡。

这样的日子要熬两年,两年后榨光了油水,大约只剩一层皮了。

廊庑下有人走动,到了门前推门而入,是两个校书抬了担子送新审的副本来。篾筐往地上一搁,报花名般的唱,“《礼记》十二卷,《史记》九卷,《白虎通》二十一册,入库誊本。”

布暖手忙脚乱拿白纸记下来以备清点,两个校书一旁看着只是笑,宽慰道,“司簿别急,记不住的咱们再报一回。”

布暖尴尬的笑笑,“我才刚还真没记住,请问二位校书郎,《史记》统共几卷?”

“《史记》九卷。”一个校书道,“冬司簿别客气,咱们以后一处当差的,直呼名字就好了。”

布暖抬头看,两个校书咧着嘴笑。容长脸那位说,“我姓黄,他们都管我叫黄四郎。”又冲边上那个瘦长条努嘴,“他姓盛,爹妈给他取了个官名儿,叫盛中书。”

布暖忙起来纳个福,“我才来兰台,许多规矩不懂,日后仰仗两位多照应。”

那黄四郎一迭声道,“好说好说。司簿没来咱们就听闻了,司簿是镇军大将军家的小姐,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定当尽心尽力的。也盼着司簿将来荣升了,好提携咱们些儿。”

“黄校书说得是。”盛中书接了话茬子说,“咱们对上将军很是敬仰,他老人家掌着屯营的军务,如今又兼北衙禁军都督,这等贵胄是咱们跑断了腿子难以企及的。原想着要攀搭,终归是职微人贱。现在好了,司簿来了,给咱们架架桥,咱们也有个靠山不是!”

又是来往的恭维互捧,官场应付的确是门学问,以往看见舅舅场面上漂亮话一套一套的,还觉有些油滑。如今自己到了这环境里,只愁自己肚子里褒奖之辞太过匮乏,人家一车好话,自己生受着,活脱脱像个傻子。

两个校书看把大姑娘憋得面红耳赤,才发现太过头了。讪讪笑道,“那司簿忙着,咱们去了。”

布暖起来蹲福,那两人慌忙摆手,“司簿别多礼,请留步。”方拱肩塌腰的走远了。

她恹恹的揉脖子,集贤书院大概很久没有新人填充进来了吧!尤其是一群男人里头突然晋了个女官,简直像看猴戏似的。隔一会儿来一拨,表表关切,忙里偷闲还要拉会子家常。多亏了这官腔官调的金陵洛下音和东都口音相差无几,否则要聊到一块儿去还真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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