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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致命祸情(187)+番外

“迷路的时候你会怎么办?”他回头看她,眼睛里有浓浓的霾。问完了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又接着说,“我很小的时候走丢过,在一家穷苦人家住了两晚,直到禁军找到我。我母亲告诉我,如果迷路了,索性不要走,总有人来接应我。我一直以为这话是对的,当我找不到方向就等待。可是如果来找我的人也迷路了,我该怎么办呢?”

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和前面谈论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她明明可以嗤之以鼻的,但不知为什么,隐约也感受得到他的苦闷。坏人不应该有一副迷茫的表情,他的轻佻是对自己的武装。准确算来她和他并不熟悉,却很奇怪的,她可以看透他似的。大概真如他所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吧!

“爱着不该爱、不能爱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悲哀。”他勾了勾嘴角,“我说这话别人无法理解不打紧,我想你应该是懂得的,对不对?”

布暖怔了下,思忖一番方道,“为什么我就该懂得?你那些莫须有的推断硬生生加在我身上,似乎不太合理吧!”

他又转过脸去,轻轻道,“是不是莫须有你自己知道。不过说实话,你爱的人也爱着你,这点就比旁人幸运。很多人只有单方面付出,一直付出、一直付出……你知道这种痛苦么?感情从来不对等,有时候你倾尽所有为他,但却连最起码的东西都得不到。他甚至不愿意看你一眼!这种煎熬和屈rǔ啊……”

对他说的一切有切肤之感,字字句句仿佛说到她心里去。只是他说“你爱的人也爱着你”,这话让她摸不着头脑。容与何尝爱她呢,敕令颁布后的那个拥抱,十有八九是对她的不舍吧!她听rǔ娘说过,她小时候爱哭闹,舅舅难得来洛阳,一到就别想从背上摘下她。像是命中注定的,她对他有种天性使然的向往。他脾气好,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是大都护府长史,却不拿架子,还愿意背着她在院子里兜圈子。正因为这样,他对她应该不单是甥舅的感情,更有父女之情在里面。

可是自己……以前经常会重复做同样一个梦,梦里的人芝兰玉树,像神祗,可望不可即。她知道,她很早以前就爱着他。埋得深。覆上了一层土,但扫落之后,依旧是光可鉴人的。

“爱一个人并不丢脸,爱情是世上最纯洁的东西。只要找到那个人,他就是下半生最亲近的依托。”

贺兰的声音可以催生出她所有的悲凉情感。她倾前身子伏在案上,脸枕着袖子。慢慢有泪渗出来,一霎儿落在缠枝纹的绿锦缎里,迅速干涸。

他仍旧站在窗前,靠着窗屉子茫茫张望。原本是想做做戏,套出她的真话来的。不想一个闪失,自己也认了真。对所有人不信任,像台上的戏子,画着厚厚的妆粉墨登场,长袖善舞,扮演的是另一个人。下了舞台,面对同类,就自然放松了警惕。他怜悯的看她,她被触到了最痛处,纤细的背影一挫一挫。他打消了拿这个不幸际遇来戏弄她的念头,往一个可怜的孩子伤口上撒盐,他还没有那么恶劣。

月亮是寡淡的,散漫挂在那里。有一半被庑殿顶遮住了,只剩细细的半缕。他越过重重宫墙往东宫的方向眺望——明知道是徒劳,还是忍不住。仿佛已经养成了习惯,心里期盼着,但愿他也在月洞窗前共赏这长安一片月吧!

伤嗟伤嗟,为自己也为她。

她抬起头,哭过了,眸子变得晶亮。她说,“我失仪了,监史说得真是感人呢!”

她还在掩饰,因为怀疑。他笑了笑,“我听说过许多,也经历过许多。我是个情海沉浮的人,外头说我什么的都有。说我骄矜、说我市侩、说我工于心计、甚至说我淫乱纵欲,尽可能的把我描摹成十恶不赦的败类。既然如此,我何不活得恣意些?红尘里翻滚,看透了很多事,还有赤裸裸的人性。你不够老练,像泾河水,水波再潋滟,终归是清澈见底。”

她想反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闭上了。他的语调那么哀戚,一个愿意在你面前坦露自己内心的人,绝不会坏到哪里去。撇开前面两次不愉快的会面,这是第三次,但却很意外的走近他,看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你做什么和我说这些呢?”她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这人没有真感情,看来是我错了。监史这样华丽的人生,也有求之不得的时候么?”

他自嘲的哂笑,“华丽的人生?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生在贺兰家!你知道周国公的爵位我是怎么得来的么?是我拿姓换的!其实我早就不叫贺兰敏之了,为了这该死的头衔,我不得不跟我母亲姓武。我应该叫武敏之……多难听的名字!我这半吊子皇亲,在李家人高贵的眼睛里是卑微的糙芥子。我无法融入李唐的圈子,连武姓都是借来的。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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