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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致命祸情(191)+番外

布暖不言声,她爱的只是他这个人,不论他官场如何得意,似乎都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别人可以对他的成就赞叹有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最亲近的人,看重的是超出名利以外的东西。比如他的善性、严谨、细腻、或者还有她所看到的,一尘不染的灵魂。

门下省和弘文馆两两相望,在这里走动的多是五品以上官员。贺兰这厮名声臭,人缘倒不差,一路行来多的是搭讪的文儒。他遇上了老友要应付,一时分身乏术,便对布暖道,“你把手札送进衙门里去,交给里头坐堂的人就是了。”

她躬身道是,抱着书过穿堂进门牙,也没左右看,直进了正殿里。恰巧有个着公服的人在案后坐着,她疾步上前蹲福行礼,边上侍书的小吏接过典籍呈上去,她欠着身道,“奴是兰台新晋的司簿,奉了秘书监之命送《辇下岁时记》初本供阁老审阅。《辇下岁时记》有大阅、灶火、鬼市辇、踏歌等上下共六阙,共两百六十卷。目下呈敬的是大阅一阕,共四十三卷。余下的业已完稿装潢,午后再行送至官衙恭请阁老检点。”

案后的官吏五十上下的年纪,留着一把长长的胡髯,嘴角下垂着,端着官威,满脸不甚耐烦的样子。原本还开册翻阅,听她报了目录倒抬起眼来审视她,“你是兰台新晋女官?”

布暖心里迟疑,也不知为什么特地问一遍,估摸着又是因着舅舅或贺兰的缘故,只得揖手应个是,“请阁老指教。”

那大官沉吟片刻,啪地合上了扉页,往椅背上散漫一靠,大剌剌打扫了下喉咙,方道,“哦,原来是镇军大将军的家眷,失敬了。我是门下省左侍中,掌管着典籍查验。你送来的样本我瞧了,不成。告诉你家太史令,书有书的品阶,像人一样,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天地角上的竖角四目式用了也便罢了,装帧四眼成了八眼,也忒拿大了些。我知道这部书花了兰台两年功夫,可到底是部闲书,再多的心力也不好和国典比。过几日要运往洛阳行宫的,这么的入库,传下去要叫后人耻笑的。”

布暖愣了愣,旁的不计较,唯独计较装帧,分明是有意刁难。一部书从编纂到成册要花费多大的精力,这些坐在宫衙内的官宦们根本不能体会。瞥一眼,轻飘飘的挑个刺,够兰台的人再不眠不休赶治上三五个月的。

她拱了拱手,“奴入兰台不久,有不明白的地方想讨阁老示下。奴拜官进宫的时候看过圣人给兰台的敕令,但凡官造典籍皆可用六目八目。《辇下岁时记》是宫掖监制的,怎么不能用八目装线?”

那位侍中牛眼一瞪,粗着嗓门道,“小小的司簿敢找我的排头?我说逾越便是逾越,不必来问我!回了你家太史令,他自然知道。”

“我不知道呀!”布暖被那侍中呼喝得要哭出来时,贺兰敏之从门口进来了,摇着扇子笑道,“阁老何必发这样大的火,可是我家小娘子说了不得体的话,得罪了阁老么?若如此,常住替她陪个不是,回去定然教训她。不过阁老也不好这样粗声粗气的,我兰台只这一个女官,可当宝贝似的供着。姑娘家不经吓,回头吓出病来,沈将军不免要过问,到时候算在谁头上好呢?尤其武侯府鲍将军素来和沈将军有芥蒂,鲍侍中是鲍将军高堂,更是要避嫌的。别闹得下头人以为阁老公报私仇,存心给沈将军家娘子小鞋穿,传出去也有损阁老体面。”

他这样说,布暖方才回过神来。暗想这官场上有头脸的大员也未见得多磊落,倒像坊间护犊的妇人似的。儿子在外头吃了亏,想方设法的要找补回来,便不分是非曲直了,逮了人就做筏子,弄得自己官本尽失,不成体统。

鲍侍中被贺兰三言两语戳着了痛处,脸上不免有些讪讪的。但终归是久经官场的,风浪见得多了,这点子小沟小坎压根就不算什么。抹一把胡子,照旧是正义凛然的样子,“监史这么说老夫不敢苟同,宫掖之中只谈公,不论私。咱们说的是《辇下岁时记》的装帧,怎么又扯到沈将军和小儿的过节上去了?再说年轻人意见相左,也未必称得上是过节。监史如此小题大做,未免有混淆视听之嫌!”

贺兰浪荡一笑,故意冲布暖道,“你看看,鲍侍中并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回头见了令舅好歹留神。姑娘家爱告状,别冤枉了鲍侍中方好。”

案后人正襟危坐,对贺兰这小人模样很是不屑,冷冷道,“甭扯旁的闲篇,咱们就事论事。我才刚和司簿说了,《辇下岁时记》这么个订制不合规矩,请监史发回兰台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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