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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四合(31)+番外

“斩首的都是作奸犯科的罪人,杀了也就杀了。”他略蹙了下眉头,“这么说你是害怕?”

“不是。”她挺起了胸膛,“我胆儿可大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有意捉弄她,没什么征兆,一个炸雷突然劈了下来,势头很猛,甚至可以看见电光火石滚过地面。她喝地吸口凉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弘策见了不由笑起来,“胆儿可大,就是这么个大法?”

她心里扑腾着,被他嘲笑了觉得很扫脸。他是耳朵不方便听不见,自己耳朵好使,轰地一声砸在身边,不吓着才怪呢!

她嗫嚅着待要回话,他的神情一忽儿又变得落寞了,低声道:“我小时候怕放爆竹,宫里每逢过年会预备各式的烟花和二踢脚,成排搁在太和门外。兄弟们都去凑热闹,几个哥子胆儿大,吹纸捻子点引线,我就捂住耳朵躲在边上。炮竹劲头足,咚地一下蹦上天,站得近点儿,脚下青砖都带颤……”他长叹一声,唇角勾起个嘲讪的弧度,“现在呢,雷炸在我耳朵边上我也听不见了。人就是这样,闭目塞耳,反倒扛得住事。”

他这么说,定宜挺意外的。她知道这位爷不容易,经历得比其他王爷更多,不是在喀尔喀待了十来年吗,他过去不大受待见。

搜肠刮肚想找几句说辞安慰他,他却把手伸了过来。她愣了愣,这是要拉她一把么?她看着那手,袖头流丽的云纹映衬着雪白的皮肤,骨节修长。那指尖啊,跟兰花尖儿似的,一挠就能挠到人心上去。

她犹豫也汗颜,自己是个糙人,怎么亵渎这份尊崇呢!下意识在衣襟上擦了擦,这才把手递过去。

他的掌心温热,积蓄着力量,就那么一提溜,她就给提溜起来了。她把五指蜷起来藏在身后,手里空空的,却又像抓住了什么,冲他笑道:“王爷玩过窜天猴么?把杆儿cha在砖fèng里,点上了嗖地窜到半空,啪一声炸了,离得远,也不闹心。”

他缓缓摇头,“我小时候胆子不大,那些带火的东西都不敢碰。”

一个陌生人,没和你走近,总琢磨这人多高深多不可测,可是听了这些话,突然觉得王爷虽有权有势,也是血ròu之躯。她使劲标榜自己胆儿大,人家对性格上的缺点满不讳言,这么一来不觉丢份儿,反倒更显得有人气儿。

“玩儿窜天猴,不就为了听那一声响吗?”他看着她,因为缺失,有时候变得很敏感,譬如听戏之类,他不能接受,自然就厌恶。

定宜忙道不是,“我玩窜天猴不为听响,就为看它蹦多高。我怕响儿,您也瞧见了,打个雷都能把我吓趴下,像过年点挂鞭呀什么的,我一概不沾。”她腼腆笑了笑,“我就跟您似的,远远站着看,凑个趣儿得了。”

两个人这算找着话题了,站在屋檐下啊,外面隆隆下雨,他们聊烟火。醇亲王脸上的笑容定宜都清楚看着呢,灯火摇曳,他的一个眼波一次回头,都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姓宇文的,但是这位例外,不为他帮过几次忙,单就是人品好、谈吐得体,自己也愿意和他多说话。

“王爷几时生人呐?”她眯着眼,露出一排糯米银牙来,“等您做寿,我给您糊大红寿字的孔明灯,点着了让它飞,必然比窜天猴飞得高。”

他还是淡漠的模样,“九月初九,我也是重阳那天落地的。”

定宜啊了声,“太巧了……”

是很巧,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碰到一块儿了,无法解释。不过这人倒是童心未泯,只有孩子过生日才说长尾巴呢,十八还这么套,真少见。弘策以往官场上周旋,时刻要警醒提防,难得遇见个无关痛痒的人,说话不必忌讳,正考虑要不要请他进去喝杯茶呢,关兆京打外边进来了,淋得水鸡似的,膝头子往地上一点,哀声说:“主子嗳,奴才在神武门上候您半天,没想到您从西华门出来了。怎么样呐,淋着您了吗?天儿说变就变,您瞧您袍子都湿了。赶紧别耽搁了,奴才叫人预备干慡衣裳您换上,别捂坏了身子。”

到这儿,闲聊算告一段落了。关太监要伺候王爷进府,定宜半截话仍旧咽回了肚子里。垂手恭送吧,心里惆怅着半天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错眼一瞧,王爷走了两步又踅过身,把手里的伞递了过来。

“拿着。”他把伞调个头,伞把儿对她,挑了挑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且停不了,淋得太过了要得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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