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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102)

锦书的嘴角渐渐耷下来,“要真正打心眼里的高兴,这辈子恐怕是不能够了。”

行至隆宗门前,她拉了春荣一把,“我在宫门上等着你,里面就不去了。你问了吉祥就出来,咱们好上造办处库里去。”

春荣知道她的难处,崔总管大约是糊涂了,怎么让她一道来问安,倘若叫老祖宗知道了又要生事端。便点头道,“好,你别走远了,在墙根下等我。”

两人往乾清门上去,路过内右门时看见太子身边的冯禄在连廊下探头探脑的,春荣也没在意,整整辫穗子就进宫门找李总管去了。

冯禄迎上来,“姑娘来了?叫我们爷好等!昨儿一晚上没睡着觉。您稍候,我这就请他去。”

锦书忙道,“我也没什么话,就想知道万岁爷有没有为表的事罚他,问你也是一样的。”

冯禄不听她说,边跑边道,“还是您自己和他说吧,我怕传不好话。”眨眼就没了踪影。

锦书往墙上靠了靠,一夜没合眼,浑身上下都透着酸痛。雾大湿气重,手脚冻得发疼,春袍子挡不住寒气,她咬牙忍着不打摆子,可是心在腔子里抖,就捡个背人的角蹲着,蜷缩起来好像能暖和些。

乾清宫宫门上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来人已经到了面前。

太子心里一紧,俯身把她圈进怀里搀扶起来,嘴里问怎么了,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冷得冰碴子似的,便回身喊冯禄,“没眼色的!把大氅拿来。”

他的手那样温暖,她一时忘了挣脱,傻愣愣的让他替她搓/揉,然后结结实实包裹在掌心里,等回了神要想抽出来,他却握得更紧。

锦书红了脸,低声道,“快放手。”

太子年轻的脸上浮起促狭的笑意,眉眼间神采飞扬,坏道,“不放,好容易抓住的,怎么能轻易撒手!”

锦书有些恼,可是看见他满脸的关切,又有些不忍,那一身的刺便放了下来。心道罢了,暂且忘了仇恨吧,他是真的对她好,自己也贪恋这样的温暖。不知怎么,只要他在就很踏实。她咬着唇想,多像自己的兄弟啊。

他和老十六同岁,当初和永昼很要好,两个愣头小子戴着荷叶做的遮阳帽,六月里的大中午,觉也不睡,划着被小太监称作“瓢扇扇”的小船,永昼做梢公,东篱扮采莲人,一路摇桨往玉带桥去。吓得内侍们魂飞胆丧,串粽子似的在他们船后跟了一溜小瓢扇。两个孩子游完了知春亭,又要览西堤六桥,直折腾到太阳下山才回来。那时永昼是主,东篱是客,如今客人取而代之,主人倒漂泊在外,不知所踪了,世上的事真是难料。

浓雾之后的冯禄故意咳嗽一声,太子不得已才松开了手,接了羊皮一斗珠的大氅给她披好,仔细系上领口的黄绸带,温声问,“怎么样?可好一些?”

那样情意绵锦的嗓音!锦书尴尬的点头,冯禄识趣的退开去,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们两个,太子又问,“那块怀表怎么叫皇父得着了?他没有难为你吧?”

锦书窒了窒,又不好告诉他被皇帝拉着出宫的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才要问你,万岁爷训斥你了吗?有没有为了这事罚你?”

太子心里开出了花,她果然是关心他的,挨饿受冻的跑来瞧他,就是为了怕万岁罚他。他欢喜的笑着摇头,“没什么,申斥两句就完了,并没有降罪。我只担心你,你那么难,万一有个什么我赶不及,岂不叫你受苦?横竖我是男人,就算受上两杖也挺得住,你是女孩儿,腚上开花多难看啊。”

锦书的脸愈发的红,嘀咕道,“什么腚上开花,你混说什么!”

那股扭捏的小性子叫太子稀罕到骨头fèng里去,仗着四下无人,不管不顾的揽她到怀里,悄声道,“锦书,别怕,一切有我扛着。若是他们问起来,你就往我身上推,左不过我拼着不做太子了,和你同生共死。”

她原先还挣,叫他这么一说便愣住了,喉头哽了下,眼眶慢慢红起来,低下头去喃喃,“这可……怎么好。”

太子抚抚她的发,笑道,“我原就不想做什么太子,你知道庄亲王吗?就是铁帽子王爷长亭。我心里一直想做他那样的人,一壶酒,一支箫,寄情山水。倘或咱们因此获罪,那就离开皇宫,做对亡命鸳鸯,好不好?”

他言之凿凿,待她情深义厚。锦书的心思平复下来,顺从的靠在他肩头的四爪团蟒纹上,“你不怕我害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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