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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267)

“全凭皇祖母做主。”皇帝嘴里应着,去看锦书的脸色,她眼里平静无波,像是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似的。皇帝不由泄气,手指在肘垫的绣花纹路上抚摩,低头看襕袖上一圈圈的烫金凸绣,心里空落落的,人也萎靡起来。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也只有叹息,这两个冤家聚了头,往后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吗?全靠老天爷保佑了!

她拍了拍锦书的手,和煦道,“封号就上‘谨’吧,取个谐音,也望你以后谨言慎行,尽着心的伺候你主子。”

锦书还是那淡淡的样儿,下地蹲了个福,道,“谢老祖宗,奴才听老祖宗的,一定不负老祖宗的厚望。”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要cao心皇帝翻牌子的事儿了。如今他得尝所愿,难免对其他妃嫔冷落,雨露均沾是最好不过的,倘或有了偏颇,闹得后/宫不太平,那得多生出多少事端来啊!

“皇帝荣宠是好事,不过切不能太贪恋了。”太皇太后对锦书道,“我知道你素来懂事,皇帝万一有个使性儿的时候,你要多劝谏着点。伺候他的人多,一团和气最要紧了。”

锦书应个是,暗道这点倒不必太皇太后担心思的,她本来就没打算侍寝,敬事房银盘里的牌子上都不会有她的名号,更没有独占荣宠这一说了。

太皇太后当起了和事佬,故意笑道,“这样方好,你姑爸嫁了先帝爷,你如今也跟了皇帝,这样倒没乱了辈分儿,你和皇帝原就是一辈上的人,算来算去都是合适的。往后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再添上个小子丫头的,就齐全了。”

锦书勉强笑了笑,“老祖宗说得极是。奴才求老祖宗一桩事,老祖宗这儿敬烟上还短着人,下头接手的规矩一时学不成,又要叫老祖宗生气。奴才这么撒手走了,荣姑姑一个人要掌事儿,要上夜,还要敬烟,怕是忙不过来。奴才想,老祖宗要是不嫌奴才呆蠢,奴才还在慈宁宫里伺候老祖宗,等这回选秀完了,挑出拔尖儿的来,奴才再回毓庆宫去,求老祖宗恩准。”

太皇太后不由看皇帝,他眼里的愁苦更甚,好好的爷们儿弄成了这副模样,叫她这个做祖母的心里生疼。她在锦书头上轻抚,“好孩子,我知道这原是你的孝顺,可眼下你才晋位,和你主子多团聚才是正经。你不回自己宫里,单在我这儿伺候,我怎么能落忍呢?何况你主子那里也短人呀,尚衣上不也要人伺候吗?”

锦书并不去看他,只道,“尚衣监还有几位当散差的谙达,换到御前也是使得的。老祖宗这儿不一样,敬烟是和火神爷打交道的,万一有个闪失,伤着了老祖宗,奴才要愧疚死了。况且万岁爷最有孝心,自然也是答应奴才这么做的。”

她说话向来滴水不漏,明摆着皇帝要是不答应,就是对太皇太后不孝,他还能怎么说?横竖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多熬可只有自己知道罢了。她在老祖宗跟前呆着,他还能借着请安看她一眼,要是她回了毓庆宫,那里偏了些,她又不待见他,要见也不易。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这命运,真真是让人莫可奈何!

风吹动槛窗上的竹帘,卷轴两端的细穗子纷纷扬扬的飘起来。皇帝就在边上端坐着,半遮的日影映照着他的万寿篆文团花褂,绶带上的日月祥纹灼灼生彩。他面目平和,瞥了锦书一眼,道,“谨嫔说得有理,孙儿也是这样想。我们夫妻来日方长,有的是聚的时候。孙儿政务繁忙,有她在老祖宗身边,也算替孙儿尽了孝道。”

殿内众人皆一滞,皇帝和个位份低微的嫔妾称夫妻,那是于理不合的。不论圣眷多隆厚,皇后以外,就算是皇贵妃,也不能和皇帝称夫妻。连皇后在皇帝面前都要自称“奴才”,何况是妃嫔!皇帝这样说把皇后置于何地呢?

塔嬷嬷和太皇太后面面相觑,又去看锦书的反应,她站起来蹲肃,“奴才不敢。”

皇帝的嘴角微沉,别开脸去瞧月洞窗前鸟架子上的鹦鹉。那鸟儿脚上扣着纤细的锁链,抓着鎏金的杆子上下翻腾,自得其乐。太皇太后这鹦哥养得有时候了,习惯了束缚的日子,忘了天有多广阔,也忘了外头的山水缱倦,这方窗台就是它的全部,不也照样活得有滋有味吗?

皇帝只有自我安慰,她这样的人硬碰硬是不成的,就像鹰,逮着了得熬上几宿,熬光了戾气和抱负,往后就好了,就愿意乖乖立在人肩头言听计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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