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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287)

“你是内廷里的人,用不着听他的吩咐,不想请安可以不进去。”皇帝也带了些意气,背着手不理她,自顾自进了不知足斋。走了几步不见她跟在身后,回头一看,她站在廊庑下,咬着唇、白着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皇帝心头一颤,忙道,“怎么了?”

锦书低头道,“皇上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才不能叫万岁爷回銮,却也没能耐服侍主子。奴才腾出毓庆宫给主子,奴才上老祖宗那儿去。”

皇帝气结,“你……你到底长了几个心眼子?你就这样不愿意看见朕?”

她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那个闭门羹叫她伤透了心,他现在没事人似的跑了来,难道她还要狗颠儿的陪着说话、吃饭?

她又闷声不吭的绞帕子,只觉气都气饱了,火苗子直往上翻涌,伴着眼泪决堤而出,自觉失仪,转到雕漆柱后头擦眼泪去了。

几个边上伺候的人着实唬得不轻,没见过锦书这么孩子气的时候,阖宫哪个女人不是巴巴盼着皇帝驾临的?只有她把人往外推!还有皇帝,依着他的性子,不是该一震袖调头就走的吗?怎么表情像个犯了错的,带些懊恼,又怯怯的。

皇帝挪步过去替她擦泪,嘀咕道,“什么臭脾气!朕遇着你也没辙了!多大的人还掉金豆子,叫人笑话,也不怕臊!”

她扭身道,“不要你管!”

“又说这话!”皇帝摇头道,“朕龙潜时听过句谚,叫好菜费饭,好婆姨费汉。这会儿看来真是这样!”

边上人忍不住闷声笑,锦书胀/红了脸,这种荤话亏他用到这上头来,什么好婆姨费汉,这句话作什么解,他还不知道吗?偏拿来取笑她!

皇帝撼她,“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推开他的手,捂着脸道,“您可是主子爷,也忒不老成了,叫人怎么说呢!”

皇帝抿嘴一笑,“那就别说了,快别闹别扭,我还饿着肚子呢!”

锦书怕饿坏了他,伺候他上了条炕便吩咐排膳。侍膳太监络绎进来,蒸炸炒拌铺排了一长桌,花红柳绿的切得细细的码着,看着就惹人爱的。

皇帝不常喝酒,这趟是两人头回一道吃饭,算是件喜兴的事儿。红泥小火炉上温着花雕,他起身给锦书斟酒,调侃道,“朕敬爱妃一盅,请爱妃满饮此杯。”

锦书被他这么一呼大感不好意思,美人坐在灯下,那脸盘儿嫣红,连耳根都连着发燥。皇帝痴痴看着,一时收不回视线来。真是个齐整人儿,一颦一笑叫他忘乎所以。男人家,日思夜想的女人在跟前,总有些蠢蠢欲动,皇帝心不在焉的抿口酒,看着她玉手执杯,那五指的颜色几乎和官窑精瓷融合起来。仰起脸,颈子稍拉伸,曲线美得不可思议。皇帝心头乱蹦,慌了神,怕被她看出来,失了帝王的体面,急忙转过脸咳了一声。

锦书咂咂嘴,“什么好喝的,你们这些爷们儿真个儿古怪。”

皇帝笑起来,“这么的可把天下文人墨客得罪完了,古来酒是君子良友,写诗作画少不得它,出征壮行也少不得它,只是你们女孩儿不知道其中奥妙罢了。”

锦书想起皇考那时曾喷酒作牧牛图,心里不由怅然。怏怏给皇帝布菜,自己随意用了两口雪蛤银耳,又盯着一盘木梳齿粗细的,半透明泛浅黄的拌菜吃,一面道,“这是什么菜色?好脆嚼口!是葫芦?”

侍膳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回主子话,这是搅瓜,蒸熟了拿筷子一搅,白开水里分散开捞出来,淋上香油就成了。是奴才老家长的东西,庄稼人地里回来懒烧菜,吃这个既慡口又方便。奴才在宫后的围墙根下种了两棵,头两年只爬藤不开花儿,今年收成好,一气儿结了六七个,就斗胆拌了给主子们尝尝。”

皇帝笑道,“瞧瞧,这才是真正皇城里长大的!针线行家,五谷不分。这种瓜南苑也有,个儿不大,皮却很硬,往林子里一扔,准能砸死一头野猪。这瓜丝儿开胃,多吃也没什么,只是下着粥吃才有味儿呢!”说着使眼色给侍膳太监。

一碗熬得糯糯的白果小米粥呈了上来,锦书捏着勺子用了一口,渐渐觉得有些热,便问,“窗户开没开?怪闷的!”

皇帝觉得有些奇怪,虽说现下天暖和起来,早晚还是有寒意的,他喝了两盅酒也不感到热,她吃了这半天的凉拌菜,怎么倒热得脸发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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