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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307)

“你别说旁的,只说能不能把这毛病缓下来,往后每月别那么遭罪就成。”要论医理,皇帝张口就来,可医药也分行当,针灸、痘疹、眼科、口鼻、大脉、小脉……分门别类串不上号儿。人说隔行如隔山,皇帝不懂妇人科,又不耐烦他絮叨,便粗着嗓子打断了他。

严三哥唯唯诺诺道,“要长期的调理……奴才先给开方子,先头的方子我看了,不对症侯儿,不知是哪位开的,单照着散淤来,还不够分量。奴才这药叫温经散寒汤,两帖下去能见着药效,谨主子先吃上,等落了红,奴才再开另一副药来。”

严三哥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停,在白摺上一一写下来,回头好交太医院存档。

皇帝踱过去看,除了当归、川芎、赤芍这些女人常用的温药,还有胡芦巴、五灵脂、制香附等几味药调和,心里疑惑,便道,“这几味药有什么讲头?”

严三哥手上一顿,圣驾询问不得不答,觑了锦书一眼,期期艾艾道,“是给谨主子暖宫用的,主子积寒不散,倘或不作调理,将来恐怕……”

说了一半顿住了,锦书撑起身子道,“恐怕什么?”

皇帝自觉失了言,这么一问,听着意思后头还有不好的讲头,忙笑了笑道,“能有什么?大不了每月定着时候的吃他的药,给他打赏罢了。”

锦书心里记挂,皇帝有意打岔,严三哥话里满不是这个意思。她蹙了蹙眉,“万岁爷,您叫他说,有话别背着我。”

皇帝无可奈何,也栗栗然,知道在她跟前想糊弄不容易,只好点头对严三哥道,“你说吧,横竖你也有法子治的!”

几双眼睛定定瞪着他,严三哥咕地一声咽了口唾沫,满打一揖怯懦道,“回主子的话,宫寒有坏处,信期小腹坠痛是其次,要紧的是……难怀龙种。”

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锦书颓然倒下来。难怀龙种?果然是的……

皇帝又惊又怒,咬牙道,“严三哥,你是驴托生的么?过不过脑子?怎么就怀不上孩子?后/宫那样多的嫔妃,怎么从没听说过谁有这毛病?”

严三哥唬得不轻,圣驾之前不敢造次,却也言之凿凿,“奴才就是长了浑身的胆子也不能在主子跟前卖弄,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奴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说那母鸡抱窝孵蛋,也得暖烘烘的,好叫鸡仔子破壳。要是寒冬腊月里撂在外头,凭他怎么都成不了事儿不是?”

皇帝震怒,“你口不择言,这是什么比方?”

严三哥嗫嚅道,“您说奴才是驴托生的,驴脑袋不会想事儿嘛……”

换作平时,大家少不得笑上一笑,可今儿愁云惨雾,谁也没了好兴致。

锦书怕皇帝降太医的罪,只道,“您别难为他,我子息上艰难是命里注定的,谁都怪不了。”

皇帝心里发紧,见锦书歪着没了人样儿,慌忙过去扶她,回脸对严三哥道,“有法子可想吗?”

严三哥有些为难,转而一想又道,“万岁爷容奴才回去琢磨琢磨,再开几副温养帖子,金热水寒是相生之道,只要潜心的调理,没有治不好的病症。”

皇帝微吐了口气,“往后谨嫔娘娘这里就交你料理,办好了差使自然有你的好处。办不好,不光你,你们祖上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朕着人拆了你家‘乐善堂’的招牌,送到御膳房当劈柴烧!”

严三哥一听醍醐灌顶,赶紧的振作了精神道个“嗻”,“奴才这就给谨主子煎药去,定然不负万岁爷的厚望。”

皇帝不耐的摆摆手,屋里人都悄悄的退到外间去了。锦书泪眼婆娑的抓着他的衣襟,颤声道,“奴才无能,辜负了主子爷。我原先就说过,咱们这样的,祖宗都不保佑,没了德行,还拿什么作养孩子?”

皇帝嘴角微沉,他心里也苦闷,却不相信因果报应这一说,低头吻她的额头,缓缓道,“你别胡思乱想,你如今跟了我,就是我宇文家的人,若论祖宗庇佑,也该是我宇文家的荫泽。你别怕,那严三哥说话不着调儿,医术却很高明,他家是三代祖传的女科,学道深山,路子也对。你静下心调养,才刚他也说了,没有治不好的,给他些时候,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锦书兀自愁眉不展,只觉这辈子真是没得救了,情路坎坷,下着狠心的走到这一步,到头来还是枉然。这是她忘了仇恨的报应,天也不能容她。他的爱能一生一世吗?她多盼望有个孩子,可如今这样,就像斩监候的犯人,提心吊胆的求着生机,谁知老天爷朱砂笔一勾,所有的指望都终结了,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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