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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362)

轮着春桃解交,不知怎么来回倒腾,手勾口咬的,一不留神八股红绳拧成了两股,中间松垮垮的耷拉下来,已经是散交了。

“你输了。”锦书端着茶盅抿口茶,盅口挡在嘴唇前,不动声色的窃笑起来。

春桃大约是输了好几局,脸上不是颜色。气呼呼看着锦书道,“我不依!明明是你偷着松了一根手指,别打量我不知道。亏你是个主子,坑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怕臊!”

锦书扬着眉毛,满脸的得意洋洋,“我不嫌臊,明明你计不如人,还说我耍赖!我当年在掖庭是出了名的绳儿交祖宗,哪里用得上那下三滥手段!”

春桃到底还小,输了就认真计较起来,哭哭啼啼的掩着脸嘀咕,“赖子!别以为做主子的就能这么的,我要在园子里喊一圈,破了你绳儿交祖宗的名头,叫你往后找不着人陪着玩!”

锦书一看她哭就讪讪的,直起身子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讨饶,“好好,我管你叫祖宗成不成?哭什么?仔细万岁爷知道了把你倒挂着泡到水缸里去!大内也好,园子里也好,是你能随便哭的地方吗?要喜兴儿的,乐呵呵的,知不知道?”

春桃噘着嘴道,“你仗势欺人,就会拿万岁爷来吓唬我!万岁爷不也得讲理吗!”

锦书靦着脸笑道,“那是那是!要不你告御状,咱们回头请天子断案,成不成?”

春桃乜了她一眼,“万岁爷向着谁,这不是明摆的?胳膊折在袖子里,你当我是傻子么?”

皇帝在屏风外听这一主一奴说话,听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要笑,便咳嗽一声进了里间。

榻上的人一看赶紧下地,踢踏着鞋蹲福请安。皇帝叫免礼,坐到榻沿上有意问,“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什么样儿?竟没规矩王法了?”

春桃怨怼的看了锦书一眼,缩着脖子再不敢说万岁爷也得讲理的话了。谁规定皇帝非得讲理了?他要护起短来,谁又有胆子说个不字?

锦书笑道,“没什么,我们玩儿呢!”忙指派春桃,“还给万岁爷上茶,这丫头愈发没眼色了!”

春桃应个是,接了小宫女端来的冻蕉石茶盅和小茶吊斟上凉茶,恭恭敬敬呈到皇帝面前。这会子还思量输赢?皇帝不怪罪已经是最大的造化了,他杀太监可从不手软,惹毛了他,杀宫女也不是不能够。

“主子和万岁爷说话,奴才到廊子下侯着去。”说着俯首贴耳一蹲福,火烧眉毛即提着销金炉出正殿去了。

皇帝慢慢的嘬茶,隔了会儿笑道,“这园子是朕御极初年扩建的,今年重又翻新了一遍,瞧着倒也有些新意。只是这回住不长久,下月就要往漠北去了,等朕荡平了匪寇返京,入春就进园子,立冬再回内城。到时候我带着你,你住里间,咱们过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锦书摇着团扇道,“宫里眼睛多,回头因为这个闹家务,我不是成了罪人么?”

她转眼看窗外,天上一轮满月,湖面上水波荡漾万点龙鳞。别的嫔妃她可以不管,宝楹却是丢不下手的,不单因为先前的缘故,更多的是一种拆理不清楚的感觉。真的像姐妹一样,不能眼看着她在深宫之中荒废一生。

皇帝不爱听她满嘴顾全大局的话,“什么罪人?叫我爱着就成了罪人?宫里女人那样多,我也不好个个顾全。你用不着学长孙皇后,女人太贤德只能叫男人‘敬’。夫妻间只有敬,没有爱,那样活着什么劲儿!”

她抿唇浅笑,“是这话!我想着,其实女人面上大度,真要和别人分爷们儿,谁是真正愿意的?长孙皇后不是女人么?难为她写出《女则》来。太宗皇帝是马上天子,日月比齐的辉煌。长孙皇后寄生仰息,少不得的要委屈自己。夫妻敦睦,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那样难!”

皇帝点了点头,“好丫头,全参透了。我不是唐太宗,你也不是长孙皇后,咱们夫唱妇随,就已经是最大的圆满了。”说着转身往菱花门去,“屋子里没趣儿,咱们到外头散散。”

锦书趋步跟上,清溪书屋四围竹涛阵阵,檐下聚耀灯照亮了湖畔窄长的青石堤。皇帝背手缓步而行,月下的人影拉得老长。

她去牵他的手,他回头温文一笑,把她小小的拳头包在掌中。

“澜舟……”

“嗯。”

“不打仗有多好!”她说,“以前的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南军攻进内城时候的景象。城门上、天阶上,到处都是血,死了那么多人,真可怕极了。眼下好容易安定下来,为什么还要动刀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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