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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39)

锦书道,“你心气儿也别高,他在皇子们身边伺候着,顶子还不是早晚的事儿!你和他说上话了吗?人好不好?”

“人好不好岂是看得出的?”苓子低声嘟囔,“家里定下了,横竖是要嫁过去的,他们家虽不大富,倒也算得上书香门第,老子娘在后海那一片据说有些脸面,家里有兄弟三个,他是老幺。人嘛,看着挺老实的,ròu皮儿黑,高高的个儿,还没说话就先脸红了。”

锦书心里替她高兴,“这不挺好的吗,如今上虞处的人哪还有开口就脸红的,上三等的祁人什么阵仗没见过,你有福气,竟是捡着个好的,什么都不要紧,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

苓子见她老太太似的,便想拿她打趣,四下无人,就小声道,“你别光说我,也说说你自己。”

锦书佯装不知,只道,“我有什么可说的!别说了,前面就到了。”

迈进体和殿,眼前豁然开朗,院子里灯火通明,从宫门外的门坎起,一直到寿膳房的门坎,每三步有一个太监,穿一身崭新的宁绸袍,粉白底的靴子,面前一盏琉璃风灯,灯笼连成串,像一条火龙一样照亮了大半个西六宫。

两人噤了声,快步进殿里布置,等收拾妥帖了,刚到帘子后头站定,隐约听见外面遥遥的有击掌声传来,正是御驾驾临体和殿的暗号,忙和殿里另两个当着差使的往殿中去跪迎。

随侍的太监簇拥着皇帝进来,其余不相干的都退到殿外去,皇帝未停留,直接往配殿去,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对锦书一指,“你,给朕沏茶来,要酽酽的。”

总管太监李玉贵一惊,万没想到皇帝会亲点她伺候,心里虽有顾忌,却看皇帝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言,只得一使眼色让锦书去办,自己打了猩猩毡软帘,服侍皇帝进配殿歇息,布置停当了急忙退出来,惴惴不安的在殿外侯着。

锦书去了半晌才回来,端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茶盘,盘上放着十锦小茶吊和一只海棠冻石蕉叶杯,看见李玉贵便屈膝道,

“谙达,我没在御前伺候过,这里的东西也不是御用的,您瞧这些可行?”

李玉贵见还妥当,便轻声道,“姑娘千万仔细,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若是御前失仪,不光你,大家都要跟着掉脑袋。不过也别怕,多留意些就成,快进去吧,别叫万岁爷久等。”

锦书应个“是”,举步进了东配殿,隔着沉沉的竹帘,只瞧见御前当值的太监伫立在殿里,一动不动,偶人似的。她端着托盘往殿内去,地上铺着锦裀蓉簟,脚一踩软软的陷下去寸许,绕过一架大理石大cha屏,行至配殿深处,皇帝在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坐着,右手支着头,手肘撑在花梨圆炕桌上,面前摆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闭着眼,皱着眉头,极不安稳的样子。

锦书不敢出声,只蹑手蹑脚上前把盏放在离皇帝一尺来远的地方,瓷盏触到桌面,饶是再小心,也发出微微的声响,皇帝眼睫一动,似有些朦胧,倒没有平常的冷峻警敏,扫她一眼,慢慢直起身子来,锦书心头突地一跳,唯恐皇帝怪罪,便惊惧道,“奴才愚笨,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接过茶去,吃了一口,只觉舌尖弥漫出一种醇厚的清香,不由看着她道,“这是什么茶?”

锦书看他冷着脸子,想是不太满意,愈加神色仓惶,颤声道,“回万岁爷,是祁红。奴才看万岁爷有些乏,若吃酽茶恐伤圣躬,便斗胆加了一点苏酪进去,奴才妄揣圣意,求万岁爷恕罪。”

她眼中尽是楚楚的怯意,托着漆盘,紫红色的袖口也栗栗轻颤,偏巧一盏玻璃芙蓉彩穗灯就在她头顶上吊着,清辉映照之下面色有些发白,却又剔透得如羊脂玉一般,一双眼睛鹿儿似的水波潋滟,叫人满心生怜。

皇帝稍一恍惚,旋即挪开视线,又吃了两口茶,放下杯盏,方觉得屋子里沉闷得很,地下有火炕,也不知哪个没眼色的还拢了炭盆子,脖颈间热得难受,便站了起来,慵懒的抬起了双臂。

锦书会意,这是要更衣了,皇帝来时浩浩荡荡一路人马,连提香炉的都带了,尚衣的太监也一定有,只是这会子不好叫人来,他既然在她面前抬了胳膊,摆明了是叫她伺候,总不好让皇帝等着,只得壮了胆上前。

皇帝穿着貂颏满襟夹袄,外面罩一件石青起花团龙倭缎马褂,胸前一溜赤金的纽子,锦书手上微有些汗湿,半天也捉捏不住一个,皇帝倒也不急,只抬手自己解了领上两颗,剩下的仍旧由她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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