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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塔(27)+番外

她打幔子出去,发现外面的人少了一半,据说是轮班吃加餐去了。

她跟着进庑房,原以为那些太妃太嫔都聚在这里,可是没有。外间的案上摆着个吊子和几碟点心,内间门上挂了半截老蓝布的帘子,灯火摇晃里看见有人走动,脚上一双皂靴,半身曳撒胜雪,只是头脸挡住了,不知道是谁。

小太监扶她坐下,跪在地上笑道:“老祖宗宽坐,奴婢给您料理料理这袍子。”说着躬身拿牙咬下沿,孝袍子不滚边,宫里请剪子也麻烦,只要咬出个缺口来,顺着丝缕一撕就成。

音楼抬起脚,看他卸下两寸来宽的一道,扬手一扯,裂帛的声音听得心头发凉。

“您瞧都妥了。”他把布卷起来掖在腰封里,到盆里盥了手过来取珐琅茶碗,往她面前一搁,又撩了袖子拎铜吊子往碗里注奶,“这是刚从茶炊上取下来的,还热乎着呢,奴婢伺候老祖宗进些儿。”

音楼问他,“你们都管太妃叫老祖宗吗?要是一屋子都是太妃,怎么分呢?”

小太监道:“总有法子的,通常是前边冠封号。比如您,人多的时候就叫端太妃老祖宗,私底下没别人,光叫老祖宗也不会混淆。”

她嗯了声,“我以前听说司礼监管事的才称老祖宗。”

“那是老辈里,有点儿岁数的才这么叫。咱们督主眼下正是大好的年纪,叫老祖宗,没的叫老了。”

音楼抿了口奶/子问:“肖厂臣今年多大岁数?我瞧左不过二十五。”

小太监呵腰一笑,“老祖宗好眼力,督主过了年二十三,您猜的差不离。我师傅说了,像这么年轻轻就执掌司礼监的,二百年来是头一个。他老人家虽年轻,办事却老辣有胆识,下头的人,提起他没有一个不佩服的。”

这么齐全的人,可惜净了身,空得这么大的权势有什么用!音楼倒替他难过起来,里间的人突然咳嗽一声,小太监听了大惊失色,杀鸡抹脖子捂住了嘴,冲里面一指,光动嘴不出声,对她做出个“督主”的口型。音楼也没想到是他,一时有点发愣,忙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时候还早,老祖宗再歇会子,奴婢外头还有事儿,得忙去了。”小太监找个借口就要逃,边退边道,“大行皇帝的梓宫天亮停在奉天殿,您跟前的人借去帮忙了,我给您找她去,叫她来伺候您。”说完一闪身出去了。

音楼枯坐着,谨身殿里的梵音隔了段距离,隐隐约约都屏蔽在垂帘之外,屋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她使劲地探头看,里间的灯光柔柔地、模糊地蔓延出来,流淌到她脚背上。他不知在做什么,好像很忙,又好像很悠闲。

她清了清嗓子,“肖厂臣?”

里面应个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有什么吩咐,似乎没有什么吩咐。她抿了抿嘴,略顿一下又问:“您在忙什么?”

他唔了声,“臣这里有些账目要清算。”

音楼想了想,从茶盘里另取一只茶碗来,倒了一盏奶,端了一碟藤萝饼,拿手肘打帘子,偏着身进了里间。

他抬起头看她,她给他送吃的来,还是很叫他意外的。一屋子的书柜,只有他的书案上能摆东西,忙起身把散开的册子都收拢起来,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碗碟。

她站在一旁淡淡地笑,“福王殿下发了恩典叫我来歇着,不知道厂臣用过点心没有?眼下事也多,自己身子要当心,饿着办差可不成。您用些吧!”她把奶盏往前推推,“我摸过,还热着呢!”

肖铎脸上深色难辩,狐疑地打量她,“臣没有半夜用加餐的习惯。”

音楼有点失望,嗫嚅道:“我刚才和人说起您,您不高兴了?”

他还是一张沉静的脸,掖手道:“臣没什么不高兴,娘娘千万别误会。”

他似乎是习惯疏远,有人试图靠近就觉得不安全。音楼也没有别的意思,认真论,救她小命的是福王,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肖铎才是真正的大恩人。她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他,在他跟前献献殷勤,就像猫儿狗儿示好似的,无非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

她讪讪的,垂着嘴角打算去搬碗碟,“那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厂臣忙吧,我不打搅您了。”

奇怪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居然觉得不领受她的好意过意不去似的。他先她一步端起碗,简直像闷酒,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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