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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塔(94)+番外

这下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他是父母双亡,可她分明有父亲也赛过没有。她捧住脸,声音在掌心里翻滚,哽咽道:“怪我没有先见之明,其实不该回来,回来遇上这种事又伤心……真瞧我好欺负的,一再叫我替嫁,我就是音阁的傀儡么?活着就是为了成全她?”

“所以你不愿意嫁进南苑,是不是?”他把手压在她肩头,“那为什么要答应你爹?”

她沉默了下才道:“因为我恨,我就是个面人儿也有三分脾气。小时候拿我当猪养,吃音阁吃剩的、穿音阁穿剩的,都罢了,为什么替了一次不够,还要再替第二次?难道我不是人生父母养么?不喜欢我娘却要给她开脸,病了死了都不管,随意一口棺材就打发了……我每年都翻黄历,到了我娘的生死忌都巴巴儿盼着,可惜府里从来没有cao办过一回。后来我大了,懂事后攒了体己才托人出去买香烛纸钱……我听说死了的人全靠阳世里捎东西过去,他们在下面才好打点。肯花钱的少受苦,不肯花钱的就吊起来打……”她说到这里才哭出来,呜咽道,“我的亲生母亲,不知道在底下吃了多少皮ròu苦了。没有钱买命,连胎都投不了。”

一个年轻姑娘,也像老辈里人一样满嘴神鬼,换做平时他大概会借机调侃她,可现在唯觉她可怜。她的肩膀在他手下微微颤抖,他怜悯地看着她,她哭得凄恻异常,连殉葬时候也没见她这样难过。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幸,然而她比他不幸十倍,至少他父母在世时全心全意护着他们兄弟。她呢?在她父亲手下没有过上几天滋润日子。她该有多强大的心才不至于长成阴暗狭隘的女人,也算得上是个神奇的存在了。

可是他心头钝痛,慢慢扩大,把整个人笼罩起来。他转到她面前,让她靠在他胸前,叹息着在她背上轻拍,“哭什么?嗯?因为恨他们,所以折磨自己?他们叫你不好过,十倍百倍地奉还就是了。你没有能力不要紧,还有我。你常说你的命是我救的,那我索性帮人帮到底,不会白看着你被他们欺负。以前你是孤身一人,以后有我站在你身后,你什么都不用怕。我对付不得别人,还对付不得他们了?只要你答应,即刻让他们身首异处都不在话下。”

谢谢他借了块地方让她停靠,她痛快哭一阵,心头郁结也缓解了些。只是松开时觉得不好意思,把他胸口的行蟒都哭湿了。天青的素缎底子沾上水颜色就变深,她尴尬地用帕子拭了两下,他抬手在她腕上一压,似乎并不十分介意。

他等她的答复,她也认真考虑了,到底没有答应,“弑父屠家,我成什么了?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宰了也就宰了,可那是我爹……”

倒也是,能杀了亲爹的一般都不是正常人。他琢磨了会儿,换了个思路,“那也成,就像东厂一种叫锡蛇的刑罚,锡管盘在身上往里面注滚水,隔山打牛一样能叫人痛不欲生。”他又笑了笑,“云千户运带回来的东西我分文不取,你自己收起来好好保管。女孩家留钱傍身很有必要,你和音阁不同,她的妆奁不用自己cao心,你却样样都要靠自己。”

话虽如此,真要下手难免有顾虑。她踯躅道:“我这也算串通外人图谋家产吧?”

“钱都归你,骂名我来背,反正我的名声早就坏透了,再多一条罪也无妨。”他转过身,闲适坐在罗汉榻上,调整了几回都不太称意,人也渐渐滑下去,枕着隐囊呓道,“借娘娘的地头,容我躺会子。昨儿一夜鱼龙舞,真把人累得半死。”

音楼瞧了他一眼,“你就不知道推辞么?”

他唔了声,闭上眼睛道:“难得高兴么!你猜我昨儿去了哪一家?”见她摇头,扬眉道,“我去了酩酊楼,还点了连城公子的名牌。”

音楼想起彤云的话来,怯怯问他,“见了之后呢?你都干什么了?”

他把手端端正正扣在肚子上,嘴角含着笑,洋洋得意,“没干什么,就是让他在帘子外弹了一夜的琴。不发话不许停,估摸着今儿是没法接客了,腿也粗了手也肿了,看他还怎么卖弄!”

音楼很难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人家又没得罪他,为什么要下死劲难为人呢!大概还是源于自卑,太监看见齐全人,心里难免不平衡。正正经经的人都被他称作臭人,那酒坊小倌更不必说了。臭人一样不缺,自己香喷喷却少了一块,所以他寻人家晦气,别人难受他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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